2013-08-03

【通靈童子】17.向隅(章之陸:家宴)

 
 
 
 
  (全在這兒了嗎?)
 
  非 也
 
  (我想也是。畢竟……不過這個數量應該差不多了吧?)
 
  足 矣
 
 
 
 
  ■
 
 
 
 
  「聽說了嗎?」
 
  「當家他最近……」
 
  「好多有頭有臉的人物……」
 
  「……二淨!」
 
  「……想什麼?」
 
  「……耍脾氣……」
 
  「……不知輕重……」
 
  「終究是個孩──」
 
  無論親疏,不分遠近,絕大多數的「麻倉」齊聚於平日用於「會晤」的空間。細碎斷續的流蜚在層重紗幕被那隻稍嫌瘦削的手以掌背悄悄格揭的剎那化為烏有;現任家主當著眾目睽睽步下座臺,一屁股坐上階緣。
 
  然後他抬頭,無視滿場怔愣,目光涼涼掃過每一張臉。
 
  然後他說,皮笑肉不笑的說。
 
  「燒啊。」
 
  人道是熊熊大火毫無預警的從少當家體內冒出,唯有多次目睹且知悉甚詳的家老們明白這無名烈焰究竟從何而來。然而還來不及明白火焰為何而生,離得最近的他們業已首當其衝,一眨眼就皮焦肉爛。
 
  熱浪肆虐時群眾錯愕,回神,驚惶,奔逃。整棟建物劈啪作響,不絕於耳的尖嚷號啕在在衝撞鼓膜;讓喧譁擾得有些頭疼的少當家揚手按揉額角,微微蹙眉靜靜凝眸,一聲不吭。
 
  室內陷入火海不過須臾,還活著的、還能動的全都湧向門口。──候在外頭的仍是火海,多少生者甫踏上簷廊就讓炙燙吻了個遍。有些傢伙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拖著累累傷軀湊近那扇因著當家壽筵而張燈結綵、此刻正大大敞在那兒的氣派門扉,才要慶幸得以逃出生天,身體卻像被一道無形的牆徹底阻斷進路般再也無法往前分毫;無論再怎麼使勁推擠、再怎麼伸長手臂,門依舊在那裡,自己還是在原地。
 
  寸步難移。
 
  熱浪一下子就追了上來,不同個體一下子就溺成相同灰燼。
 
  眾聲褪去時座臺階緣的少當家轉而箕踞,雙手順勢撐在身側斜後,毫無保留的將顏頸胸腹展示在不知何時現形於身後的鬼的面前。一仰一俯間,沒有表情的他和沒有臉的牠貌似牢牢對上了眼。
 
  宛若當年。
 
  「……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似是對深陷火海之現狀滿不在乎,少當家的表情很是滿足:「現在,輪到你的願望了。」
 
  於願已足的人緩緩闔眼,靜靜等待自己皮脫肉焦、或者肚破腸流的時刻到來。──雖然很對不起她,但這是打從一開始就說定的事情。
 
  他已經先答應牠了。
 
  其他感覺在視覺「失去」後益發鮮明。人是相當容易「習慣」的生物;火之灼熱、屍之焦臭、房舍頹壞之聲,當他已能無動於衷,早該出現的痛楚仍遲遲未至。
 
  為什麼?
 
  「──葉。」
 
  少當家猛地睜眼前傾,力道大得足以激飛半室餘燼。環顧左右,四下無人。
 
  「……錯覺吧。」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怎麼可能還有誰出得了聲。
 
  「……葉。」
 
  這一次他確實聽見了。多麼明確的呼喚,在無比接近的距離。
 
  怎麼可──
 
  心念轉得很快,回頭的速度相對慢了許多。紅色的巨大的沒有臉的卻好像有眼睛的鬼在座臺上「望」著自己,尖銳爪掌的虎口朝咽喉湊近。
 
  崩坍的牆垣掀起狂風,或捲或吹的帶走了所有能被帶走的事物。首如飛蓬的少當家顧不得遍體凌亂,一個勁兒的死死盯著鬼的消散。──合該是體膚的身表竟如鱗羽那般片片碎碎的飛逝,龐然軀骨縮減得越來越少,末了僅存與己相似之大小。
 
  剝去利爪的掌指並未扼住脖頸,反而小心翼翼的撫上臉頰。
 
  以人的溫度。
 
  「葉。」
 
  「鬼」用人的語言說話,用人的表情微笑。一時間也沒個頭緒的少當家還在瞪著那張無論怎麼看都和自己如出一轍的容顏,直到想不通的惘然裡透出想起什麼的恍然。
 
  像是當年被同車召回本家的其實還有一個人,像是麻倉家主的役鬼究竟放棄了誰才選擇了他。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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