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沫的「母親」沒有臉。
說得準確點,夏沫不記得「母親」的臉。獨獨不記得臉。
夏沫記得「母親」沉寐的石室在高高的山尖,記得「母親」自溫暖被褥醒覺的瞬間。當她足尖點地,石室頓時化為冰砌的宮殿。──夏沫記得太清楚,彷彿自己就在近旁,眼巴巴的目睹一切。
夏沫記得「母親」的指尖燃起黑焰,絲絲殘紫在火中乍起乍滅。「母親」跪坐著,十指深深埋入胸腔,聽憑黑焰由體內燒至體表而無動於衷。接著漫不經心的,如同抹除水珠般一下又一下的將體表焰火拂落跟前。最後像堆沙那樣,異色祝融竟被她像堆建沙堡那樣輕易的用雙掌摶攏,粗略推塑成人的形狀。
夏沫記得「母親」噙笑長呴,淺白吐息旋即凝為人形表層的冰;薄薄輕輕,卻死死鎖住張狂的詭焰。
「夏沫。」
「母親」笑著淚著囈喃著,珍而重之的給出兩字名姓。冰下焰火漸自四肢收往胸口;當通體漆黑僅剩一團烏灼,她俯身湊近人形耳際,同時將右掌覆上它的胸膛。
「可憐的孩子……妳不可以不愛我。」
啪啦!
──夏沫醒在湖心。
當她手腳並用游回岸邊,溼漉漉的踩上如茵綠草,身後湖面仍波瀾不驚的映著幾近圓滿的冷月與漠藍的天。
目所能及之處沒有高高的山尖。
夏沫看了看天月,再看了看水月,末了彎腰屈膝趴伏湖岸狀若膜拜,視線聚焦於湖面倒影。
夏沫記得關於「母親」的種種細瑣,像是掌心的溫度以及髮梢的弧度;雖然記不得「母親」的臉,但她知道「母親」的臉不是自己的臉。
湖水澄明如鏡。
夏沫看不見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