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4-23

【浮生雜感】拾壹。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和親>
 
  黑板前方,教授從口沫橫飛褪為聲嘶力竭。
  他的思緒卻宛若脫韁野馬,馳騁於那片無邊無際的翠綠。
  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御風疾行,達達馬蹄飛快的響向地平線的彼端。
  一支冗長的隊伍朝著他們這次駐紮的地點緩緩行進;鮮豔的顏彩襯著異邦紋飾,遙遙遠遠,他已瞥見那低迷的氣氛。
  胯下座騎倏忽如箭的掠過那群人,──隊伍中、馬背上,一個揣著不知名的絃樂器的女人猛地揚首,恰巧與他四目相對。
  隱隱約約,女人衝著自己揚起一抹笑。
  父親說,那個來自南方的女人即將成為族長的妻。
  兄長告訴他,女人的不辭千里只因為一樁交易。
  他曾藉故溜到族長的帳前,從縫隙偷覷:屈膝的她仍然揣著它,白淨的臉上除了緊抿的絳脣,再無其他情緒。
  往後的年歲,聽說她連一瞬的嘴角牽動都沒有。
  很久很久以後,他已飲下無數碗的孟婆湯,也走過無數回的奈河橋,那輩子的記憶卻清晰依舊。
  當時那抹弧度實在太過輕淺。怔怔望著窗外的天,他忖。致使我至今仍然不辨這份超越輪迴的牽掛,究竟是出於對水草氣味的惦念,抑或源自對那朵飄邈笑花的驚豔?
 
  (The End)
 
 
 
 

2007-04-13

【信手拈來】02.Aesthetics Of Cruelty

 
 
 
 
  現在不放棄,就沒有回頭路。
 
 
 
  猛獸出柙,請看管好自己的恐懼。
  此獸貓形人性,骨子裡卻是目空一切的傲岸不羈。
 
  利己主義信奉者,殘酷美學愛好者。
  艾的信仰,邁因的女王,月影的唯一。
 
  我的靈魂是一匹火駒,足以燒盡行經之處的種種。
  我要住進象牙塔,帶著心愛的武竹心愛的罌粟心愛的曼珠沙華。
 
  沉默是金,──所以我一貧如洗。
  我努力的想要改變現狀,卻發現我的認真被當成一場笑話。
 
  我只是個凡人。
  有骨有肉,有血有痛,會哭會笑會寂寞。
 
  無論如何,都要像垃圾堆裡的貓一樣堅強。
  我們說好,我會在這裡活著。
 
 
 
    「當我變成冰冷的屍塊,你還願意親吻我嗎?」
    「你想要我親哪裡呢?」
    「如果你找得到嘴脣的話,就那裡吧。」
 
 
 
  茫茫人海,我們呼吸著同樣汙濁的空氣。
  用文字隱藏自己,我們隔著冰冷的液晶相遇。
  天之一方。
 
  陰錯陽差的邂逅。
  從此擁有聯繫,從此眾裡尋她千百度。
 
  影像、影像,我們都是別人身後的影、別人鏡中的像。
  我們都是,自己。
 
  所以妳有了名字。
  然後我們的對話得以公諸於世。
 
  妳沒有腳,走不出自己的足印。
  於是我們揚手,執筆寫下最後的回憶。
  為妳。
 
 
 
    「是說,你毀屍滅跡就算了,何必硬要把他搞得屍骨無存呢?」
    「我想試試什麼叫『撕心裂肺』嘛。」
 
 
 
  她說她想她。
  用一種讓我不知所措的表情。
 
  時間不停的不停的逝去。
  所以永遠應該存在。
 
  「永遠只存在於過去。」
  那麼,只要不是自己正在擁有的時間,或許都算永遠。
 
  或許,永遠就是不屬於有生之年的時間。
  或許,縮短有生之年就會比較接近永遠。
 
  我會在還活著的時候努力記住重要的人。
  我會在還活著的時候不斷想念在乎的人。
 
  只要還有一個人隱約記得,存在就不會消失。
 
 
 
    「自己當心點,你可是這個國家最後的玻璃娃娃啊!」
    「嗯,我會謹慎行事,讓自己不至於粉身碎骨。」
 
 
 
  女人會為了很多原因而使用後天的力量改變自己。
 
  既然決定要愛,就不要在乎旁的一切。
  不遺餘力的付出所有深情,把靈魂跟未來一併賭上。
  我是這樣的,愛著我所愛的。
 
  太過熾烈的感情,湧到喉頭的瞬間便足以令人啞口無言。
  一直在這裡,一直在愛你。
 
  我的世界小如須彌芥子。
  我的世界只有你,我的視界只容得下你。
  我唯一認真的時候,是愛你的時候。
 
  我在此岸遙望彼岸的你。
  距離被拉得很遠,遠到我無法挽回任何東西。
  好嘈雜的世界。
  我連所愛的人的聲音都聽不見。
 
  一直把窗開向你會回來的方向。
  也許你記得,也許你忘記;也許、也許已經沒有也許。
  起碼把手伸出來吧。
  像燈塔那樣,給我點提示,給我個方向。
 
  遺忘崩潰了城池,寂寞枯萎了花。
  或許我會就這樣死去。
  呢喃著你的名字,就這樣寂寞的死去。
 
  望穿秋水,不見伊人。
  於是我拾級而上,卻只見遍地火紅的扶桑花。
 
  我們還沒開花,就要迎接結果。
 
  緊緊揪著你的領子,對著耳殼咆哮我有多麼愛你。
  是不是非得讓我把心啊肝啊腸啊胃啊胰啊脾啊腎啊膽啊一股腦兒的挖出,你才會知道我愛你愛得多麼鮮血淋漓?
 
  世界開始失控,卻無礙早已罹患失心瘋的我。
  從頭到尾都是殘缺不全的獨角戲;終曲的幔布請讓我親手閉上。
  有些感覺就像煙火,燦爛過後就該接受沉默。
 
  淌著血的你的眼窩,空空盪盪。
  ──是了,誰讓你再不肯只注視我一人。
 
  這裡沒有光和花。
  失去存在原因的地方,沒有留戀的必要。
  愛過,就愛過吧。
  我唯一的罪是,愛你愛得一塌糊塗。
 
  十三,不祥的數字。
  於是愛,總是引來黑色的結局。
 
 
 
    罌粟紅,罌粟紅,風中罌粟似血紅。
    紅豔斷牆麗殘垣,遙遙彼岸,麗人櫻脣盡思愁。
 
 
 
  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就是不停改變。
 
  歷史的過錯太多。
  逆勢而動者都被看成妖孽亂世。
  活在錯誤中的人們不斷創造新的錯誤。
 
  我們一直重複的度過某一天,──這裡,根本沒有明天。
 
  在時間的洪流中,誰不是渺小如螻蟻?
  我們都只是剛好走過這個時間段落而已。
 
  有形的東西,有朝一日都會死去。
 
  童話之所以被稱作童話,就是因為它的強烈不真實性。
  現實如果不殘酷就算不上是現實。
 
  像飛蛾一樣,義無反顧的撲向偽裝成希望的死亡。
 
  在得到之前,我們必須先有所失去。
  重要的不是東西本身,而是它之所以存在於此的原因,以及它所代表的涵義。
 
  就像毛蟲破蛹為蝶那樣,任誰都無法重回過去的時光。
 
  看似飛翔,卻是墜落。
  我想,那個墜而未落的空隙應該就是天涯海角之境。
 
  山窮水盡之後,就殺出一條血路吧。
 
  豪豬與刺蝟的腹部都很柔軟,所以牠們的背上都長著許多又尖又硬的刺。
  所有的武裝,都是為了保護容易受傷的東西。
 
  神已經不與我們同在了。
 
 
 
    Save your tears for the day, when our pain is far behind.
    On your feet, come with me. We are soldiers stand or die.
    Save your tears, take your place. Save them for the judgement day.
    Time to make the sacrifice, we rise or fall.
 
 
 
  食指中指彎曲成勾狀,用力插入你的眼眶。
  拉斷視神經後使勁扯出眼球,置入盛滿福馬林的實驗用燒杯。
  接著我們凝視彼此。
 
  這副肉體終究會腐朽。
  所以在紅蓮吻上白骨之前,我們必須懂得物盡其用。
 
 
 
    For that person who I beloved, I decide to be a fool to break into the mirror where always rains from the past to the future.
    In the rain, I am singing, I am dancing, and I am crying.
 
 
 
  我終會將一切拉進來陪葬。
 
 
 
 

2007-04-09

【浮生雜感】拾。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浮萍>
 
  悠家。這個字眼在這塊大陸被傳唱了將近三個世紀。
  三個月前,悠家現任家主朝覲帝王返家後,興高采烈的宣布三皇子與悠家千金的喜訊。
  ──我不嫁。當著全族長者的面,悠萍嬌柔的嗓音一反常態,字字鏗鏘的敲進眾人心坎。我的心裡已經有個人,我的肚子裡也已經有了人。
  這番不容於世的自剖從向來溫順乖巧的姊姊口中說出,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呢?那天透過珠簾睇見的義無反顧,時至今日,悠柳仍無法忘懷。
  悠家。一個被傳唱將近三個世紀的家族,無法承受這種傷風敗俗的恥辱。
  令千金的命就和浮萍一樣。十六年前,姊姊的滿月宴上,被奉為神機妙算的算命先生開了金口。隨波逐流、居無定所,有朝一日定會悶聲不吭的隨水漂向未知的遠方。
  女大不中留,既然這娃兒視根基於無物,乾脆就喚她「萍」吧。酒酣耳熱之際,爹用輕蔑而武斷的口氣決定了姊姊的命運。
  聽娘說,鬢髮斑白的老者臨走前曾踟躕半晌;末了,彷彿下定決心般掉過頭,語重心長的向她囑咐了一番話。
  夫人,萍跟柳都一樣有根。只是柳的根栽在土中,而萍,則紮紮實實的種在水裡。
  姊姊心裡的那個人,悠柳是見過的。──那是個很特別的人,一個無法用言語或圖像形容的男人。每回遇上他,頭髮總免不了被隻大掌撥成雞窩般紊亂;姊姊在旁瞅著,也不出聲阻止,只是一味的掩嘴偷笑。
  平時的姊姊,脣邊始終噙著一抹不溫不軟的微笑;她的一舉一動總是那麼的得體、那麼的從容,十足十的大家閨秀風範。悠萍過往的音容笑貌,逐一在悠柳的腦海中輪轉。傾國傾城的容貌,若即若離的處世態度,傳說中的天人或許也不過如此。
  可是,在面對那個名喚「水厄」的男人時,姊姊的笑靨就會一反常態的變得真切,不再是遙不可及的仙。
  只要有他陪在身邊,姊姊,總是笑得很幸福。
  少年蹲在池畔逗弄錦鯉,白嫩的指尖攪動著池水,各色魚體在漣漪中閃動。
  萬籟俱寂,只有水族們的尾鱗啪達啪達;水珠濺起,沾得衣襬濕漉漉,潑上臉龐像是淚光。
  柳兒。嗓音帶著哽咽,是娘。進屋來吧……時間差不多了。
  悠柳起身,跟在婦人身後往臨時佈置的靈堂走去。溽濕的縞白衣襬掠過地面時沾染了土色,他怔怔望著被玷汙的地方,若有所思。
  怒髮衝冠的爹破口大罵,罵那個男人是恬不知恥的無賴,罵悠萍是敗壞家風的賤貨,罵悠家尚未出世的外孫是骯髒的雜種。──可是悠柳覺得,把姊姊當作接近國家權力中樞的踏腳石的爹,比水溝的爛泥還要令人作嘔。
  被軟禁在別院三個月仍不肯躋身皇族的悠萍,被騙飲打胎藥的當晚亡於失血過多。此刻的她,正安安靜靜的躺在棺內,慘白得嚇人的臉色顯出睏極的表情。
  睞著眼瞼微翕的姊姊,悠柳一度以為她只是像平常一樣的假寐,隨時都可能睜開那對靈動的眼,不溫不軟的綻出一朵笑花。
  「萍跟柳都一樣有根;柳的根栽在土中,萍的根種在水裡。」
  所以姊姊會愛上水厄是必然的嗎?
  所以姊姊的生命隨著血的流逝而消弭是必然的嗎?
  未卜先知的算命先生啊……。少年用手背揩去殘淚的同時,脣瓣無聲的掀動。十六年前,當您注視著悠家初生的子裔時,您究竟從那對黑水晶般的清澈瞳眸中見著什麼呢?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