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3-26

【信手拈來】25.繭妃

 
 
 
 
  我。是。繭。妃。
 
  少女取過紙筆,輕輕寫下四個端正秀麗的字。
 
  「……繭妃?妳說妳是繭妃?──別逗我發笑了!哈!」
 
  突地放聲大笑的女人一把奪過紙筆,龍飛鳳舞的寫上兩個斗大的字。
 
  戩。緋。
 
  「看!這才是妳的名字!妳是戩緋,不是什麼見鬼的繭妃!」
 
  紙張被逼湊至喑啞少女的鼻尖,被當著那張錯愕的臉晃了幾晃,接著被狠狠撕成漫天飛雪。
 
  「戩緋,既是福祿之紅亦是破滅之紅。──妳是戩緋!令人聞風喪膽的『戰鬼』戩緋!」
 
 
 
 

2010-03-21

【狂夫之言】23.七世夫妻

 
 
 
 
  七月初七,天庭仙宴。
  他一個失手,於焉摔出生生牽扯;她一聲嘔笑,就此暈開世世糾纏。
 
  第一世,孟姜女與萬杞梁。
  築城的他身骨化土,尋夫的她哭倒長龍。
  洞房花燭夜,臨行前的相擁竟成了永訣的溫度。
 
  第二世,祝英台與梁山伯。
  錯過、錯過、錯過。
  於是她穿著豔紅的嫁衣躍入他的墳塚,雙雙化為後世熟聽的蝶夢。
 
  第三世,王月英與郭華郎。
  誤約之過並非他的本意,可她沒有時間接受澄清。
  土地廟前的臺階,半擱半棄的繡鞋輕偎低傍得好生委屈。
 
  第四世,錢玉蓮與王十朋。
  鞭傷烙痕,婚書絕筆;天子門生,狀元及第。
  前者是他指腹為婚的妻,後者是她陰陽兩隔的夫。
 
  第五世,秦雪梅與商琳。
  滿朝文武睽睽歷歷,他仍舊不敵暗槍冷箭的算計。
  駟馬難追的不僅僅是約定,還有她義無反顧的一片真心。
 
  第六世,賈玉珍與韋燕春。
  水渰藍橋,滔滔漫出尾生柱信。
  是執嗎?還是傻呢?──為了見她一面,他竟然可以不要命。
 
  第七世,劉瑞蓮與李奎元。
  她的繡球招親但憑運氣,他的雀屏中選誠屬命定。
  祝融輕拈長鬚,笑看歷時兩個千年的情劫,好不容易花開並蒂。
 
 
 
 
  ■
 
 
 
 
  你替我撥開瀏海勾至耳後,動作極其溫柔極其仔細極其小心翼翼。
 
  我想蜷在你的懷裡瞇盹,我想枕著你的肩窩呢喃;我想環抱你的腰身凝視你的眼,我想磨蹭你的鼻尖親吻你的臉。──這樣的我,卻在蒼白醫院的死寂病房深深沉眠。
 
  你守在我的床邊,一等就是兩個十年。我看不見你的容顏,卻知道你的髮旋業已由黑轉斑。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你鉅細靡遺的向我陳述七世情緣,一遍又一遍。
 
  你說,親愛的,雖然我們只有這一世,至少我們還有這一世。
 
  你說,妻啊,妳就好好的睡吧,天塌下來有我給妳頂著。
 
  你說,放心吧,我還很年輕,還有時間再等二十年。
 
 
 
 

2010-03-18

【信手拈來】24.水梨

 
 
 
 
  削皮。切片。
 
  剩餘的部分長得就像動漫中的蘋果核;他們跟著大人,稱之為「心」。
 
  「欸我切好了,你要不要吃?」
 
  「……我現在很飽。」
 
  「是喔?那我留一半給你。──欸那你要不要吃心?我把心留給你。」
 
 
 
 

【信手拈來】23.落花

 
 
 
 
  「落花。」
 
  「……。」
 
  「落,花。」
 
  「……。」
 
  「落花落花落花落花落花落花落花落花落花落花落花落花落花落花落花落花落花落花落花落花……」
 
  「說了是『ㄖ』不是『ㄌ』!是二聲不是一聲!我是『若華』不是『落花』!」
 
  「落~花~*」
 
  「落你媽!」
 
  「有什麼關係嘛,我是流水你是落花,這樣很搭咩~」
 
  「搭你媽的大頭鬼啦搭!」
 
 
 
 

【信手拈來】22.妒

 
 
 
 
  「謝謝你,把他讓給我……」
 
  「妳不要搞錯了。」
 
  你以冷若凝雪的口吻,狠狠截斷她的話頭。
 
  「我讓他娶妳,不是因為我怕妳,而是因為我可憐妳。」
 
  你是神,年壽無盡;她是人,終將化土。
 
  你跟她同樣將心繫給了他,那隻千年雙尾的貓妖。
 
  「他之所以選擇妳,也是因為同情妳的短命。若非如此,他怎麼可能離我而去?」
 
  你恨她。恨她命短,恨她女軀,恨她奪走他的注意他的憐憫,乃至他的心。
 
  「單憑妳這區區凡骨,是決計無法長久伴著他的。」
 
  居高臨下的你瞪視著她,怨懟繚繞胸膛,滾燙濃炙宛若幽冥業火。
 
  「所以妳快點去死吧。等妳死了,他就永遠都是我的了。」
 
 
 
 

【信手拈來】21.長廊

 
 
 
 
  他愣了幾秒,旋即飛也似的跑過連接兩棟校舍的長廊。
 
  風將雨水吹得斜斜飄、斜斜飄,他匆匆跑過只有柱與簷的長廊,無可避免的招來一身溼淋。
 
  就他的方位而言,她佇在長廊盡頭那幢校舍,的窗邊。雨水沖刷著玻璃模糊了視線;他看不清楚她的容顏,她看見他突然跑過長廊。
 
  他氣喘吁吁的停在她的跟前。長廊其實沒有很長,晴天的時候,只要站在這棟校舍的入口,就能看見站在那棟校舍的窗邊的人,的臉。
 
  但是現在是雨天。大雨天。
 
  她一臉狐疑的盯著他的髮旋,一語不發的等他順過氣,等他直起身,等他主動說明來意。片刻之後,他勉強克制住紊亂的呼吸,仰首對上她的視線。
 
  「……妳在哭嗎?」
 
  「……什麼?」
 
  「……沒有啦……雨太大了,妳的表情我看不太清楚……遠遠看過來,還以為妳在哭。」
 
 
 
 

2010-03-14

【狂夫之言】22.五陵年少

 
 
 
 
  一時燕語鶯聲,盡都是吳儂嬌語。
 
  姐姐們穿得像隻蝴蝶,笑得像朵花;花的溫度卻是冰的溫度。
 
  百花樓不是應該認真的場合。嬤嬤知道,姐姐們知道,眾家公子知道,縱使少不經事的丫鬟小婢也該知道。
 
  然而該知道是一回事兒,真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
 
 
 
 
  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不知數的紅綃相繼堆在芙蓉姐姐的腳邊,多如恆沙的紅綃只求芙蓉姐姐一個回眸。
 
  一親花魁娘子的芳澤。這是所有造訪百花樓的公子哥兒,唯一的念想。──那個人也是這麼想的吧?那個人的眼睛總是凝在芙蓉姐姐的臉上,因著芙蓉姐姐的笑而笑,卻也因著芙蓉姐姐的笑而悲。
 
  姐姐們特別喜歡伺候那個人,因為那個人悲傷的時候會叫上更多酒菜,並於觥籌交錯之際從懷中掏出無數碎銀,以傲視群倫的豪邁往桌上灑去。
 
  瞅見姐姐們的手在杯盤狼藉間穿梭爭奪,那個人便會笑得很大聲很大聲。
 
  唯有這個時候,唯有當那個人撩發眾聲喧譁的時候,唯有當那個人的恣情大笑引起全場注意的時候,芙蓉姐姐,百花樓的花魁娘子才會輕輕的、淡淡的,朝那個人所在的方位睞上一眼。
 
  芙蓉笑,百花凋。
 
  芙蓉姐姐望向那個人的時候,從來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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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貌,氣質,才華,家世;與其他紈褲子弟相較,那個人所擁有的,其實都只是一般的程度。
 
  我記得他。他總是親自攜禮而來,他的禮從來都是頂好頂好。
 
  先是兢兢業業的交託給我,再低聲下氣的央求我千萬千萬記得在芙蓉姐姐面前,提及贈者之名。──這樣的人,芙蓉姐姐見得多了,貼身女婢的我同樣見得多了。
 
  可我就是記得他。他的眼神是熱的、燙的,指尖卻是涼的、冰的。
 
  刻意提報過千次百次的名姓,僅僅於不經意間擦觸須臾的指尖;我因為後者而記得他,我因為他的眼神而記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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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以前,爹娘跟姥姥都還沒被回祿帶走;我的家不在百花樓。
 
  很多年以前的一個午後,一個豔陽毒辣得嚇人的午後,庭院裡、樹蔭下,姥姥和我帶著蒲扇與涼茶,有一搭沒一搭的閒磕牙。
 
  姥姥說,爹是大房獨子,是身為三姨太的她把屎把尿帶大的;雖非親生骨肉,可爹著實孝順得緊。唯有給羅家下聘那一次,爹寧願同所有長輩反目,寧願得罪世交的秦家,也要將娘用八抬大轎迎進呂家大門。
 
  妳爹那一回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明明知道妳娘的心裡沒有他,卻說什麼也要將妳娘從秦家少爺的身邊搶過來。
 
  姥姥,爹怎麼知道娘的心裡沒有他?
 
  因為妳爹一直都在看著妳娘啊。
 
  我也常常看著娘,怎麼就從沒看出娘的心裡有著誰?
 
  傻丫頭,妳又不是妳爹,怎麼可能看得出來呢。
 
  我又沒少爹一個眼睛,為什麼看不出來?我噘起嘴,很是不服。要不您跟我說說,爹究竟是怎麼看出來的?
 
  這有什麼難的。姥姥莞爾。妳知道一個人的眼裡有了誰,是因為妳的眼裡已經有了那個人。
 
  妳看著妳的心上人,於是妳知道妳的心上人已經有了心上人。
 
 
 
 

2010-03-08

【通靈童子】16.語焉不詳

 
 
 
 
  Hao是黑,埋葬所有歡欣事物的絕對深邃。

  永遠陰鷙永遠冷峻,沒有人可以輕易碰觸他的靈魂。

  而Yoh是白,離Hao最近卻也離Hao最遠。

  雙方僅僅相隔一條線。黑在那端凝著臉,白在這端沉默觀望黑吞噬一切。
 
 
 
 
  ■
 
 
 
 
  Yoh是白,隱藏一切負向情緒的至極寬容。

  向來燦爛向來溫暖,任何人都能輕易撫摸他的容顏。

  而Hao是黑,離Yoh最遠卻也離Yoh最近。

  雙方僅僅相隔一條線。白在彼岸漾著笑,黑在此岸安靜睇視白抹消所有。
 
 
 
 
  ■
 
 
 
 
  油水不相容,黑白不相混。

  疊合的脣瓣不揚也不垂,擁摟的臂膀不冷也不熱。

  灼熾的黑與沁涼的白,無論再怎麼貼近,終究成不了陰天的顏色。

  Hao笑著掠奪寶貴生命,取代無法苟活的死靈眺看明日朝陽。

  Yoh笑著剝離美好記憶,協助得以前行的生魂保留昨夜月華。

  誰都已經習慣承接旁人指尖,誰都已經遺忘如何遞出掌心之物。

  哭嚷著搜尋乳汁與懷抱;或許已經是最後最後的,對於特定人物的強烈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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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佔欲,排他性。於是愛情。

  可你狀若無冀,而我貌似無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