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2-31

【信手拈來】10.歸去來兮

 
 
 
 
  浮雲蔽日,世衰道微。
  刀光劍影,烽火連天。
 
  掩面低語,聲如蚊蚋。
  吟遊詩人,繞樑哀歌。
 
  王侯將相,黃土一坏。
  屍山血河,髑髏將朽。
 
  無雪隆冬,赤地千里。
  歸去來兮,田園已蕪。
 
 
 
 

【浮生雜感】廿玖。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水漬>
 
  抱枕曬乾後,她才發現裡面還殘留著些許冷洗精。
  化學藥劑混著水,一起在表面留下印記。
  看樣子,只能等下次再一併洗去了。蹙著眉,她懊惱的想。
  無論再怎麼努力刷洗,終究會有所殘留,留下斑斑痕跡。
  沾染過便無法根除,費盡心力仍無法消弭徹底。
  就和思念一樣。蹙著眉,她落寞的想。
 
  (The End)
 
 
 
 

2007-12-17

【浮生雜感】廿捌。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騎士>
 
  因為公主的美貌曠古絕今,所以王子願意披荊斬棘。
  但他並非英勇退敵的王子,僅僅是名不見經傳的騎士。
  他沒有白馬,也沒有仙女賜與的寶劍,更沒有辦法解救被詛咒的公主。
  當公主被禁錮在龍守的高塔,他所能做的只有束手無策。
  區區火龍根本不足為懼;令他膽怯的是自己不得逾越的身分,以及不容竄改的既定劇本。
  他只是名不見經傳的騎士。他的責任是默默守護公主,而非成為她唯一的英雄。
  至今仍未現身的王子,才是公主願意以身相許的救世主。
  因為公主的美貌曠古絕今,所以王子願意披荊斬棘。
  他堅信他的公主擁有舉世無雙的絕豔容顏,所以王子一定會從不知名的遠方出現。
  於是騎士再度執起盾牌,與囚塔的公主與守塔的惡龍一起,在世界盡頭等待王子到來。
  他沒有為故事閉幕的權利,他只能靜靜等待夢的終結。
 
  (The End)
 
 
 
 

2007-12-12

【信手拈來】09.思念如歌

 
 
 
 
  思念如歌。
  婉轉低迴繚繞纏綿,無字無句不發於肺腑,入於肝腸。
  優雅而哀傷,露骨卻莊嚴;音韻鏗鏘,曲調悅耳,朗朗上口卻不是每個人都懂。
  思念如歌,思念如歌。
  思念總是一首孤獨的歌,思念總該是一首唱不完的情歌。
 
  她想他,卻又不僅僅是想,他。
  她思念他的笑容,同時難以自拔的眷戀著他的溫柔。
  指尖的溫度,頸窩的弧度,臂彎的角度,眼眸的深度。
  當這些東西離她好遠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竟是那樣貪婪,竟是這般欲壑難填。
  當他不在她身邊的時候,才是她最想最想躲在他懷中的時候。
 
  我好想你。她說。
  窗外細雨綿綿,室內空氣透著些微寒意。
  春天,一直都是最適合感傷的季節。
  蒼白的頰貼上冰冷的玻璃,黑色的眼盈漾藍色憂鬱。
  我好想你。她輕聲呢喃。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想得心都痛了。
  雨珠滾落屋簷,滴答滴答。
  時針秒針撥動,喀嚓喀嚓。
  胸腔一起一伏,撲通撲通。
  思念無聲也無息。思念震耳欲聾。
 
  思念如割。
  每顆飽受思慕折磨的心,每顆飽受眷戀煎熬的心,無一不是宛如刀割。
  思念如歌。思念如割。
 
 
 
 

2007-12-03

【浮生雜感】廿柒。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天籟>
 
  這是一個極其平凡的故事。
  切入正題之前,她抿了抿脣,繼而慢條斯理的娓娓道來。
  有一個男人,立志找到世界上最美的聲音。為此他拋妻棄子,毅然決然的離鄉背井,遠走異邦。
  男人所到之處多如恆河沙數,但他仍不斷旅行、持續流浪;甚至潛入深海,企圖找尋傳說中擁有天籟的人魚。
  然而,傳說終究只是傳說。
  很多年以後,男人扛著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的狼狽,拖著疲累不堪的身軀返回故鄉。
  遠遠的,他看見髮妻在家門口流著淚,等著他。
  遠遠的,他聽見一雙兒女大聲的叫他爸爸。
  那個瞬間,男人敢對天發誓,他真的聽見世界上最美的聲音。
  語罷,她執起骨瓷茶杯,一飲而盡。
  我說過,這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故事。──所以像男人那樣愚蠢的傢伙,大有人在。
  或許有人可以像他一樣失而復得,但是更多的人必須抱憾終身。
  失去之後才感到悔恨,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這種人其實算好的了。
  剎那她斂容,悠悠道出一句語重心長。
  最可悲的,是那些明明已經失去,卻沒發現自己早已一無所有的人。
 
  (The End)
 
 
 
 

2007-11-19

【浮生雜感】廿陸。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天空>
 
  她記得她喜歡天空,卻不記得她喜歡天空的理由。
  或許她問過她,或許沒有。──無論有或沒有,現在的她都無所謂。
  不知怎地,有一天她也學起她,開始用手機拍攝天空。
  我要為妳開一個相簿,專門放置那些我為妳拍攝的天空。她對她說。
  她忘記她的回答是什麼;總之不是意帶拒絕的語句。大概不是。
  現在的她總是不時仰望天空,或許比她還要頻繁,或許沒有。
  看著看著,她突然想起一些不知道算不算無關緊要的瑣事。
  她想起她其實很喜歡天空的遼闊天空的寬廣天空的無垠無際沒有止境。
  她想起她其實一直都想要一對能在藍天翱翔的羽翼。
  她想起她其實最迷戀有潔白雲朵陪襯的天空。
  她想起她其實親眼目睹過陽光自雲翳灑落的姿態如同神的眷顧。
  最後她總是會想起,她答應她的東西還沒有兌現。那個關於天空的約定。
 
  (The End)
 
 
 
 

2007-11-10

【信手拈來】08.我無法

 
 
 
 
  你選定自以為的最佳地點,將我種下。
  替我澆水,替我施肥,替我阻擋一切災禍。
  你在等。等我發芽,等我抽枝,等我日益茁壯。
 
  你說,總有一天我會開出美麗的花。
  為了那個遙遙無期的總有一天,你寸步不離得心甘情願。
  你耗費大半青春,只為看我那麼一眼。
  你在等。等你的付出應得的回報。
 
  你等得太過專心,以致無聞我的嘆息。
 
  對不起。
  我無法長成你期待的模樣。
 
 
 
 

【信手拈來】07.火吻

 
 
 
 
  他的脣很燙。
 
  就像被火燒過一樣。
 
  於是她的肌膚留下無數焦黑的痕跡。
 
  他說他愛她。
 
  難以自拔亦無以復加。
 
  於是她在他的懷中蛻為不完全的鳳凰。
 
  他的愛因為太過炙人而喪失本質。
 
  她的軀則因不懂拒絕而灰飛煙滅。
 
 
 
 

【信手拈來】06.吻

 
 
 
 
  「當我變成冰冷的屍塊,你還願意親吻我嗎?」
 
  「你想要我親哪裡呢?」
 
  「如果你找得到嘴脣的話,就那裡吧。」
 
  他永遠記得那一年的那一天。
 
  當朱色的彼岸花紅豔豔的開滿整片原野,那幅景象是多麼的淒麗心酸。
 
  當那片燎原的朱紅燒進眼底,他頓覺眼球有股難當的灼燙。
 
 
 
 

【信手拈來】05.無題

 
 
 
 
  「你用過放大鏡燒紙嗎?
  「技術好的話,光線很容易就能聚焦於一點,三兩下就能引起火苗。
  「我有一次,不小心燒死一隻螞蟻;我抬頭看天空,沒注意到牠爬上紙面。
  「當我低頭望向光點,恰好目睹那隻螞蟻著火的瞬間。
  「牠死得很慘……至少我這麼覺得。」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們所處的環境,其實就是一張紙。
  「每個人都只是隻小小的螞蟻,那個女人也不例外。
  「而你皇儲的身分,無疑是那個聚焦的放大鏡。
  「明白嗎?你要是再把心思擱在那女人身上,最後只會害她死無葬身之地。
  「生命是很脆弱的。靈魂的價值,人跟螞蟻其實差不了多少。
  「火能燃盡一切,但是輿論連火都能燒成飛灰。」
 
 
 
  就像飛蛾撲火的原理;每次當她注視著紅色的光源,就會情不自禁的想趨近。
  紅燈也好,捷運的警示燈也一樣。
 
  ──妳總有一天會自取滅亡。
 
  至交的警語言猶在耳。性格上的缺陷,自己比誰都要清楚。
  可是這一次,她注定躲不過。
  那一天,她第一次和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瞳相對。
  那個剎那,她便深深墮入愛欲的深淵。
  不停沉淪,無法自拔。
 
 
 
  算命師說我命中屬火,天性剛烈。
  占星師說我的靈魂是一團熾焰,肉身凡骨無法禁錮斯等瘋狂,總有一天會自焚而死。
  同樣都是烈火焚身,我甘願那是你的情慾。
 
  「愛我吧。我註定要死在火中的。」
 
 
 
 

2007-11-05

【浮生雜感】廿伍。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童年>
 
  砲聲隆隆如雷獸竭力嘶吼,震耳欲聾。
  戰機在天空鳥般盤旋,流彈在頭頂呼嘯而過。
  火光四起;紅的是天邊的霞,紅的是地上流淌的朱殷赤彤。
  焦臭和屍臭和腥臭融成一種氣味,一種死亡獨有的氤氳。
  憎恨與憤怒與悲傷與恐懼與絕望混為一團泥濘,好多隻手在裡面掙扎攫抓。
  遍地骸骨帶衣帶肉,肌理神經有的化土有的化肴入腹。
  戰壕內的兵士儘管腦袋開花,泛黃相片的碎屑依然捏握在掌心。
  母親蜷曲著身子瑟縮在樹洞,細細碎碎的低聲啜泣。
  懷中孩童透過髮與肩的縫隙,愣愣望著深灰色的天空。
 
  (The End)
 
 
 
 

2007-10-22

【浮生雜感】廿肆。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賭徒>
 
  上回見到賭徒的時候,他已是風中殘燭。
  然而當他再度現身於陋室,無人不為那份英俊挺拔瞠目結舌。
  熟客都說賭徒年輕了至少三十歲,生客們對他曾與死神比鄰一事難以置信。
  賭徒的錢袋時重時輕,但從來沒空過。
  有人繪聲繪影的說,他曾經親眼目睹賭徒幾乎輸得精光,卻又一舉將莊家敗得落花流水。
  他曾經親眼目睹賭徒陡地髮禿齒搖,轉瞬間卻又鬢似鴉羽,雄糾氣昂。
  杜康的信誓旦旦在眾人的哄笑聲中被定位成一場鬧劇。
  當這個道聽塗說的謠言傳入賭徒耳中,他只是笑笑,不以為意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男人用自己的靈魂與惡魔作了一場交易。
  根據點石成金的原理,魔鬼將男人剩餘生命的每分每秒,化作一枚枚的金幣。
  男人的肉身凡骨則成為片刻不離身的絨布錢袋,乘載著靈魂腐敗後所飄散的銅臭。
 
  (The End)
 
 
 
 

2007-10-08

【浮生雜感】廿參。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戒指>
 
  小指,所謂的尾戒,是用來防小人的。
  她纏著他,絮絮叨叨的解釋自己引以為傲的收藏。
  無名指防無名小人和漏財,中指是優越感,食指是理想感,拇指是地位感。
  妳懂得真多。燈光很柔,音樂很輕,男人爾雅的臉笑得脈脈含情。
  女人笑了開來。她喜歡買戒指戴戒指,更喜歡因為戒指而受到稱讚。
  像我,只知道一個意思。招來侍者的男人取下托盤上的小方盒,當著女人的面緩緩打開。
  剎那間,女人的笑陡地凝在妝上;男人趁機執起女人的手,為她一一摘除所有指環。
  我只知道一個意思。男人將那只鑽戒套上女人的左手無名指,並在手背烙下一枚淺吻。我愛妳。
 
  (The End)
 
 
 
 

2007-09-24

【浮生雜感】廿貳。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銅幣>
 
  銅幣脫手的時候,適逢一道陽光穿透雲翳。
  一條閃閃發光的拋物線從最完美的角度切入,撞破同樣閃閃發光的水面,激出圈圈漣漪。
  銅幣脫手的時候,扁平的身軀背負著一個沉默的乞求。
 
  (The End)
 
 
 
 

2007-09-10

【浮生雜感】廿壹。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遺憾>
 
  她曾經為神,執司蓊鬱蒼山裡的一條涓涓細流。
  泠泠水聲聽在行者耳裡,他們說這是一條會唱歌的小溪。
  很多個物換星移之後,她愛上一個樵夫;每天打完柴,他都會打這兒走過,在溪畔歇腳止渴。
  她猶愛他唱山歌的渾厚嗓音與漆黑如子夜泉水的眼,是乎當他剛毅的臉映於水鏡,她總偷偷湊上前睇個分明好記得仔細。
  某年春天,獵人誤把樵夫當作剛自冬眠醒轉的熊,開槍的氣勢義無反顧。
  女神的淚混入溪水;被染紅的細流爆發成山洪,山腳村落一夕頓成無人的水鄉澤國。
  震怒的天帝為此罰她墮入輪迴,從此在愛恨痴嗔中載沉載浮,永不得脫身。
  她曾經為帝,統御無垠大陸上的一個央央大國。
  一次的微服出巡中,她與一個在巷口賣字營生的窮秀才邂逅,並為他的文采和人品傾心不已。
  然而,她是君他是民,她是天上的雲他卻是地下的泥;儘管芳心暗許,卻由不得她降貴紆尊與之皓首。
  某個大雪紛飛的冬夜的隔天,聽臣子們說,城門下躺著一具儒生打扮的無名屍。
  許多年以後,帶領王朝走向富強和平的這位女帝何以終身孑然,仍是史書中一個難解的謎。
 
  (The End)
 
 
 
 

2007-08-27

【浮生雜感】廿。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燭臺>
 
  女人抓起燭臺,用盡吃奶的力氣砸向男人的腦袋。
  於是男人的腦漿四處噴濺,連帶玷汙壁爐前的手工地毯。
  豐滿的胸脯急促的起伏。女人盯著紅白雜駁的半固體,脣角劃開一抹殘酷。
  隔天的晚宴上,所有賓客無一不對銀製燭臺上的粉色蠟燭讚不絕口。
  很美的顏色。他們異口同聲的說。
 
  (The End)
 
 
 
 

2007-08-13

【浮生雜感】拾玖。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皇帝>
 
  金碧輝煌的殿上,年輕皇帝端坐龍椅,威風凜凜的接受眾臣朝覲。
  自古以來,這個位子便象徵著一呼百諾的榮華富貴,與爭權奪利的勾心鬥角。
  儘管舉宮上下各懷鬼胎,在礙於無法確定局面是否利己的狀況下,眾人勉強稱得上相安無事。
  然而,自從皇阿瑪在田獵時無端丟了腦袋,這份極其脆弱的平衡頓時土崩瓦解;毀壞之速猶如大河決堤之勢,一發不可收拾。
  人性險惡宛若脫韁野馬,陰狠歹毒之計環環相扣,層出不窮;內親外戚、宦官宮女,個個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
  其中尤有甚者,應當非額娘莫屬:先皇駕崩後的第三天,一場暗潮洶湧的鴻門宴毒殺所有皇子與懷有身孕的嬪妃;還有她自己。
  因此,當他跋涉過屍山血河,經歷過爾虞我詐,最後終於踩著一具具白森森的骨骸,登上九五。
  寶座上,年輕皇帝心不在焉的聆聽文官武將的奏章。
  天之驕子尊貴得不容許正眼親睹;是乎無人發現他眼底的寂寞。
  為了這個位子,年輕皇帝被迫失去父親、犧牲母親,末了還得付出所有兄弟的性命。
  其實,他根本不想成為萬人之上。
  他只想要一個完整的家。
 
  (The End)
 
 
 
 

2007-08-01

【狂夫之言】12.Hic Jacet

 
 
 
 
  她推開門,走入樓梯間,穿越樓梯間,進入隔壁大樓。
 
  牠靜靜的躺在那裡,一團漆黑。
 
  她沒有停下腳步;她不是為了牠才出現在那裡的,眼角餘光的施捨已經是最大限度。
 
  沒有停滯,沒有遲疑。
 
 
 
 
  ■
 
 
 
 
  回程的時候,牠依然躺在那個地方。
 
  這次沒有那麼匆忙,於是她在陰暗的樓梯間稍稍逗留。
 
  沒有觸角的蝴蝶屍體。
 
  如此單純的真相並沒有令她失望,因為她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抱持任何期望。
 
 
 
 
  出現在辦公大樓的陰暗樓梯間的不明物體,能期待成什麼模樣?
 
 
 
 
  她看著殘缺不全的牠,孤零零的躺在沒有花的地方,沒有說話。
 
  下一個動作,是她推開來時曾經推開的那扇門,走向陽光。
 
 
 
 
  ■
 
 
 
 
  午後,她再次推開門,再次走入樓梯間,再次穿越樓梯間,再次進入隔壁大樓。
 
  再次看到靜靜躺在階面上的牠。
 
  看樣子,負責打掃的阿姨今天似乎很忙。……還是說,那根本不隸屬她的責任範圍?
 
  追根究底,帶牠離開那個地方絕對不是她份內的事。
 
  牠不是她的義務,所以她有權利漠視牠的存在。儘管如此,她還是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兩眼。
 
  當牠們活著的時候,翅翼鼓動的姿態真的很漂亮。
 
  她喜歡那種特殊而翩然的美感。
 
 
 
 
  After the burial, every thing is the same.
 
  已經死去的,已經死去。
 
 
 
 
  所以不要放在心上。她默想。不要放在心上,……就不會感到悲傷。
 
  已經夠了,她不想繼續沉浸在負面情緒中。悲傷與後悔都是沒有意義的感情。
 
  就算沒有眼淚,她也有足夠的堅強邁步向前。
 
  已經死去的,已經死去。
 
  但是她還活著。
 
 
 
 
  ■
 
 
 
 
  回程的時間很充裕,這一次她決定仔細端詳牠。
 
  基本上,身體與翅膀都是黑色的。
 
  翅緣隱隱有著紅色,也或許是黃色,總之是那種動起來很鮮明很顯眼的顏色。
 
 
 
 
  But it died now.
 
 
 
 
  她沒有刻意逼迫自己記得,──這個事實本身就屬於無法遺忘的類型。
 
  孰生孰死,這個議題比黑與白的對立還要絕對。
 
  不是活著就是死去,不是溫熱就是冰冷;分隔兩者的不是鴻溝,而是細如蛛絲的線。
 
  彼此的距離間不容髮,細得只能跨越,無法立於其上。不似絕黑與絕白之間,尚且存在著太過寬敞的灰色地帶。
 
  朦朧曖昧,充滿太多變數。
 
  她盯著早已置身彼岸的牠沉吟。
 
  半晌,她認真的挑了兩個感覺還不錯的距離和角度,用手機附加的照相功能替牠最後的倩影留下記錄。
 
  傳說相片能攝去魂魄。她蹲下,對牠喃喃自語。倘若此話當真,請在這方框架中再活一次。
 
 
 
 
  ■
 
 
 
 
  當她注視著蝴蝶,心緒跳躍思考到生死層面的瞬間,她想起祖父那幀小小的黑白相片。
 
  相片貼在罈上,骨罈放在塔中,尖塔蓋在山巔,高山位在遠方。
 
  她不知道死亡是否亦是如此;無庸置疑的是,時間也好距離也罷,祖父已經離她很遠很遠。
 
  她的身邊,只有這隻死去的蝴蝶。
 
 
 
 

2007-07-30

【浮生雜感】拾捌。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黃禍>
 
  名字取得越低賤,孩子就會越好養,越能平安順利的長大。
  但是黃禍不懂,為什麼爹要替她取這樣不祥的名?
  因為女人家是禍水,是傾國傾城的妖姬。爹笑著說;一如往常的笑得溫文儒雅,卻又莫測高深。
  黃禍還是不懂,為什麼爹給她的第一樣東西,竟是與商妃相同的千古罵名?
  她帶著這個疑惑去找水月叔叔,卻被塞了滿滿一把糖,還糊裡糊塗的被抱上膝頭聽故事。
  從前從前,一個喜歡遊歷山水的才子愛上一位異鄉佳人。兩人結為連理之後,佳人跟著才子繼續履跡各地。他們在經過一個匿於大漠的城鎮時,意外捲入當地的械鬥,而誤中流矢的佳人就此香消玉殞。痛失愛妻的才子帶著襁褓中的獨女去到一個依山傍水的村落,決定就此落地生根,再不浪跡天涯。
  水月叔叔的嗓音,有一種很明顯很明顯,但她不知道該以何名之的情緒。
  水月叔叔的故事很好聽,但是年方總角的小黃禍依然如墜五里霧中;她的名字、爹的用意、水月叔叔的故事,三者她都似懂非懂。
  黃禍覺得,那些喜歡微言大意的大人,是世界上最複雜最討厭的生物。
  於是她跑去對水厄哥死纏爛打,硬要他將來龍去脈說清道明。
  練字練得正勤的水厄哥被小黃禍煩得無可奈何,只得將筆擱在一旁,整冠斂容後蹲下與之同高。
  然後,他用認真的表情與悠然的語氣,對她說了一句話。
  黃泉伯父他,只是不想忘記。
 
  (The End)
 
 
 
 

2007-07-16

【浮生雜感】拾柒。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廢墟>
 
  金黃晨曦輕輕染上每一片斷垣殘壁,啁啾鳥鳴低低縈繞劫後灰燼。
  經歷各國軍隊的蹂躪,昔日富庶的城鎮褪為現下杳無人煙的荒涼。
  這場諸侯爭霸之役燒得田地龜裂,燒得屋瓦成灰,燒得倉廩為土。
  小女孩的娃娃被遺落在黑如焦炭的籬笆旁,斷手缺腳,表情無辜。
 
  (The End)
 
 
 
 

2007-07-09

【信手拈來】04.I, Selfishness

 
 
 
 
  自我中心。利己主義。任性妄為。
  這是我認識的我;這是不是你知道的我?
 
  似是而非。
 
 
 
  牽著我的手,讓我們一起沉淪。
  直至那不見底的黑暗,不見底的深淵。
  牽著我的手。就算迷失也要在一起,不離不棄。
 
  至死不渝。
 
 
 
  請反覆呢喃你最愛的人的名,請反覆咀嚼最無法割捨的辭彙。
  以言靈之力,用無形的東西記憶無形的東西。
  你只能這麼做。我只能讓你這麼做。
 
  別無他法。
 
 
 
  海枯石爛之前,如果你記得,請你忘記。
  地老天荒之後,如果你願意,請和我一同死去。
  不要放開我的手,不要放開我的手。
  除非你想孤獨的隨波逐流,除非你追求寂寞的腐朽。
 
  死生契闊。
 
 
 
  我用我的方式對待你。
  不是愛情。十三筆劃的字眼太過膚淺太過沒有意義。
  我用我的方式對待你,如同我的期待我的想望。
  劇本漂不漂亮,結局圓不圓滿,都無所謂,都無所謂。
  只要出自我手就好,只要由我操縱由我決定,就好。
  無藥可救的自私,無藥可救的任性。
 
  回天乏術。
 
 
 
  It is such as a miracle, which I can live until now.
 
 
 
 

2007-07-04

【狂夫之言】11.弒(跋)

 
 
 
 
  關於開始。
 
  只因為我想寫一句「與神對峙」的緣故,僅僅四個字便造就兩千餘字的落落長。
  心血來潮真的好可怕,進而導致的不知所云更可怕*囧
 
 
 
 
  關於內容。
 
  憤怒與怨恨與其他有名無名的情感,其實真的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
  只是影響或大或小或深或淺或多或寡的差別。
 
  至於我筆下的神,似乎總是有著比希羅神話中的眾神祇還要負面的人性。
  或許,是因為敲鍵盤的手有血有肉,而構思的傢伙會哭會笑會寂寞。
 
 
 
 
  關於結尾。
 
  「鬼盜船攻擊的每一個港口,都沒有人生還。」
  「沒有人生還?那這些故事是怎麼來的?」
  這段對話,每次看每次笑。
  雖然百分之九十是因為強尼戴普很帥這樣ˇ(樂翻)
 
  大家總是可以把看不見的東西、沒經歷過的故事講得活靈活現。
  不過事實似乎總不如那些片面之詞的描述就是。
 
 
 
 
  神最重要的東西。
  女人如何奪走神最重要的東西。
  神縱聲大笑的原因。
 
  這些,有人讀懂嗎?
 
 
 
 

【狂夫之言】11.弒

 
 
 
 
  弒。
 
  地位低的人殺死地位高的人。
 
 
 
 
  ■
 
 
 
 
  與神對峙。
 
  女人現在的行為,是被族規列為絕對禁忌的大不敬之舉。
 
  但她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她只是一味的瞪著,憤怒的瞪著,一言不發。
 
  很久很久以前,女人有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重要到即使必須犧牲生命去守護,她也在所不惜。
 
  很久很久以前,神當著全族人的面,造出一次空前絕後的奇蹟。
 
  從此以後,族人對這位神明更加尊崇,更加敬畏。
 
  但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女人便不再相信神,不再相信任何神蹟。
 
  因為那一次的神蹟,是用她最重要的東西當作祭品所造就的永垂不朽。
 
  神奪走了她最在乎的東西。
 
  既然如此,她憎恨神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注視著高高在上的神,女人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逐漸崩壞。
 
 
 
 
  ■
 
 
 
 
  與人對峙。
 
  神覺得這個女人很有趣,因為她是第一個敢直視自己的人。
 
  所有來到自己面前的人類,無論王侯將相抑或販夫走卒,沒有誰不是戰戰兢兢的匍伏在地,噤若寒蟬。
 
  這個人類很特別。神暗自忖度。那些凡骨口中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形容的就是這種生物吧?
 
  神笑著。不帶任何感情,僅僅是脣部線條的弧度改變。
 
  女人以一種幾乎可以凍結靈魂的漠然與神對視,眼底卻蟄伏著一種遠較地獄業火還要熾熱、還要澎湃的情感。
 
  神從未見過這種感情;出現在神跟前的人類從來沒有對他表現過這種感情。
 
  可是神知道,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知道,這種感情叫做憎恨。
 
  於是神,感到疑惑。
 
  他以為所有的人類都愛他,都敬畏他,都膜拜他;他以為每個人類都視自己為凌駕寰宇的存在。
 
  神沒有對人類降過任何災害;所以他不懂,為什麼眼前的女人會對自己產生如此濃烈的敵意。
 
  神知道自己在乎女人,卻不知道自己在乎的究竟是她人類的身分,還是她的憎恨。
 
  突然間,神察覺到一種他同樣沒有見過,卻同樣毫無理由的知道該如何名之的情感在體內醞釀。
 
  害怕。神感到害怕。
 
  更令神難以致信的是,他竟然因為害怕而不願承認自己害怕;儘管只是一瞬的光景。
 
  俯瞰著毫無懼色的女人,神知道有什麼東西在逐漸崩壞。
 
 
 
 
  ■
 
 
 
 
  「妳恨我。」神說。
 
  「我應該恨你。」女人說。
 
  「為什麼?」神問。
 
  「很久很久以前,你奪走了我最重要的東西。」女人答,眼底是憤怒是怨恨是寂寞是悲痛欲絕。
 
  神沉默。他不知道很久很久以前到底是多久以前,他甚至不懂什麼叫做重要。
 
  「所以妳恨我。」半晌,神說。
 
  「我沒有理由不恨你。」女人說,表情是執著是不屈是堅持是據理力爭。
 
  「我可以把妳最重要的東西還給妳。」神說。語氣裡隱隱有著連神也聽不出的乞求。
 
  「不可能。」女人說。她聽不出神的讓步,她只看得見自己的仇恨。
 
  「我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足以實現所有的願望。」神說。
 
  「很久很久以前,當你對我族的冀求做出回應的同時,已經徹底摧毀我原有的虔誠信仰。」女人說。眼底閃過一絲掙扎。
 
  「我是神,我可以使荒漠翠綠,我可以讓日夜顛倒,我甚至可以令炎夏降雪。」神的嘴角,因自信而上揚,因高傲而上揚。
 
  「但是你無法修復破碎的心。」女人咧嘴;神在她的眼中看見明顯的嘲諷:「你是神。位高權重,但不是萬能。」
 
  神再度察覺到,有某種前所未有的情感正逐漸浮上心頭;洶湧而灼燙,比憤怒還要強烈,比害怕還要深邃。
 
  女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無不在在提醒著神,他在女人的眼中和心中有多麼無能,多麼不值一文。
 
  「妳要什麼?」片刻,神問。頹然坐臥在寶座上的他,看起來很累很累。
 
  「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最重要的東西。」女人笑答。字字有力,句句鏗鏘。
 
  神錯愕。女人的笑容美麗而殘酷,殘酷得讓神幾乎就要認定,她其實來自萬劫不復的地獄深淵。
 
  突然,比眨眼還要短暫的剎那之後,神縱聲大笑。
 
  神的笑聲很大很大;大得足以響徹雲霄,足以震得百鳥飛離枝頭,足以激得眾湖泛起漣漪。
 
  女人蹙眉。
 
  她不懂神為何而笑。
 
  「妳說,妳要我最重要的東西?」神問。勉強止住不斷湧上喉間的笑意。
 
  「對。」女人答。眼底是與瘋狂相去無幾的認真。
 
  「可是妳已經拿走了啊!」無法壓抑的神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從寶座跌下。
 
  「什麼?」女人錯愕。她與神對峙至今,雙方任誰都沒有移開腳步。
 
  「女人啊,妳已經拿走我最重要的東西了。」神微喘的說,眼底隱隱有著淚光。「回去吧。去向妳的族人炫耀,妳是如何奪走神最重要的東西。」
 
  「我懷抱著虛空。」女人張開雙臂,以便讓神能清楚看見她的一無所有。
 
  突然間,被怨怒矇蔽雙眼的女人清楚的看見,神此刻的神情竟是那麼悲傷,那麼絕望。
 
  絕望。全知全能的神感到絕望。
 
  這可能嗎?這可能嗎?
 
  女人覺得她那早已失去顏彩的世界正一點一滴的扭曲,變得陌生得令她手足無措。
 
  「妳已經取走了,女人。妳現在應該感到滿足。」神說,魁梧的身軀逐漸淡化,逐漸朦朧。
 
  「我的掌心和我初來乍到時一樣的空。」女人說,睜著難以置信的眼睛。
 
  神在消失。
 
  像衣裳褪色那樣;神,正在一點一滴的消失。
 
  「精靈鬼怪、魑魅魍魎,全部都是因為被相信,所以存在。」神說。語氣很疲倦,很飄邈,很空靈。
 
  「可是你是神,執掌山川草木與蟲魚鳥獸。」女人說。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憤怒是怨恨是錯愕是驚慌,或者什麼都不是。
 
  「所以我更需要被尊敬,更需要被信服。」猶如女人出現之前那樣,神無情的笑了:「而妳,女人,妳徹底的排斥……」
 
  神沒有把話說完。神消失在寶座之上。
 
  飛離枝頭的百鳥紛紛斂翅回巢,泛起漣漪的眾湖漸漸澄明如鏡。
 
  女人看了空盪盪的寶座最後一眼,轉身離去。
 
  就在蛇腰旋扭的瞬間,女人突然明白,神方才究竟為何而笑。
 
 
 
 
  ■
 
 
 
 
  很久很久以後,女人弒神的舉動已經成為這塊大陸上家喻戶曉的故事。
 
  有人認為女人的行為大逆不道,僭越得罄竹難書;卻也有人把她視為顛覆局勢的英雄,誠摯的頂禮膜拜。
 
  很久很久以後,女人之所以與神對峙的原因,她的名姓和她最在乎的東西,都擱淺在時間乾涸的河床。
 
  所有人都繪聲繪影的向另一對耳朵描述神消失的瞬間;儘管他們明明沒有親眼目睹,卻依然有辦法講得歷歷在目。
 
 
 
 

2007-07-02

【浮生雜感】拾陸。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蝴蝶>
 
  得知Pinkerton另娶Kate為妻的那天,Cio Cio San飲劍的舉動沒有片刻猶豫。
  Puccini的《Madama Butterfly》是一齣標準的愛情悲劇,無庸置疑。
  劇裡,他是年輕貌美的日本藝妓,他是英俊挺拔的美國軍官。
  劇外,他們相愛。直到不久前的曾經。
  明天上午,巡迴公演的最後一場將在這個城市最大最豪華的劇場揭幕。
  明天下午,他和她的婚姻暨蜜月將從這個城市最大最繁榮的港口展開。
  豔色和服緊緊包裹著纖瘦身軀,即肩的髮捲入冰冷氣流,瘋也似的舞動。
  目擊的人們繪聲繪影的說,他自摩天大樓飛身而墜的姿態,像極一隻破翼的蝶。
 
  (The End)
 
 
 
 

2007-06-27

【信手拈來】03.妳

 
 
 
 
  瞬間黑暗,瞬間光華。
 
  突地妳走來。
  盈盈笑語,暗香浮動。
 
  貓的步踏草而行,瞇細的眼藏過憤怒藏過殺意,此刻卻埋著喜悅埋著歡欣。
 
  妳笑,妳開口。
  粉色舌尖輕叩雪白齒列,流洩出的話語是澄澈透明的水晶音樂,滴溜滴溜。
 
  泰山崩前色不變,麋鹿躍左目不瞬。
  波瀾不驚的眼睛是妳的眼睛,是妳的眼睛。
 
  妳舞,妳歌唱。
  於是風停駐,於是雲止步。
  於是雨絲凝結半空,將落未落。
 
  技壓群雄,豔冠群芳。
 
  妳沒有名字,妳不該擁有名字。
  世界如此膚淺,沒有名詞可以定義妳,沒有字眼可以形容妳。
  無名的妳,無敵的妳。
 
  愛妳。
  如敗葉依戀殘枝那般,愛妳。
 
 
 
 

2007-06-18

【浮生雜感】拾伍。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眼鏡>
 
  妳的眼睛其實很漂亮耶!為什麼不戴隱形眼鏡呢?
  好多個太陽升火過去,好多個月亮沉珠過去,高中同窗的偶語,至今言猶在耳。
  近乎執拗的,她頂著厚重鏡框,一如往昔。
  世界很明顯的變髒了。
  爹娘有生五官的都知道,汙穢的不再只有空氣。
  她不明白亦不想明白,為什麼大家都不肯承認伊甸園早已消失在無窮遠的這件事。
  堅持不改戴隱形眼鏡的理由,是她無法與人言的堅持。
  或許該說,因為大家都堅信世外桃源仍然存在,所以即便她開口,也沒有人會懂。
  拿掉眼鏡之後,所有映入眼底的物事都會失去輪廓,一一變成模糊的色塊或發光體。
  這般朦朧曖昧的世界,是她唯一能設想美好未來的地方。
 
  (The End)
 
 
 
 

2007-06-04

【浮生雜感】拾肆。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鎖骨>
 
  他斜倚在床頭,愉悅的注視戀人的睡顏。
  目光流轉,緩慢的逡巡於寐者周身,最後一如往常的停在頸項。
  啊啊、多麼美麗的線條。他笑,脣的弧度帶著濃濃的迷戀與驕傲。
  他喜歡和女人戀愛,卻也不排斥與男人做愛。
  對象從來都不是他在乎的條件;只要那人的鎖骨能緊緊攫住他的視線。
  鎖骨之於他,始終存在著一份無以名狀的魅力,一份強烈得令人驚懼的執著。
  藝術家般纖長的手指撫上熟睡少年的頸,突地觸膚的冰涼牽引後者的睫毛輕顫。
  他噙著笑,眉眼間盡是藏不住的痴狂。
  瞧,擁有全世界最美麗的東西的我,何等幸福。
 
  (The End)
 
 
 
 

2007-05-21

【浮生雜感】拾參。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海嘯>
 
  他不該去撿那些貝殼的。
  可是它們的顏色真的好美好美,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他想揀了做項鍊、做耳環、作戒指,送給下個月就要當新娘的姊姊。
  為了這段姻緣,他甚至與撫養他長大的姊姊狠狠的大吵一架;只因他不捨她遠嫁異邦。
  他不該貪戀貝殼的美,以至於忽略在灘上翻跳的魚兒。
  好不容易捧著滿懷的貝殼;他直起腰,赫然發現自己的家好小好小,好遠好遠。
  低首,腳下的沙透著陌生和冷漠。
  耳鳴般,一陣怪異的隆隆聲大得嚇人。
  仰首,只見一抹深邃的藍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
  當作和解禮物的貝殼項鍊,頓時成了說不出口的道歉。
  美麗貝殼依舊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他卻無法看見姊姊的嫁紗。
 
  (The End)
 
 
 
 

2007-05-07

【浮生雜感】拾貳。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經痛>
 
  一陣撕裂般的痛楚自腹腔襲上。
  她倏地咬緊下脣,雙臂用力的環抱自己,似是要將那股疼痛禁錮在體內般拚命。
  好痛。她想著,佐以瞬間刷白的臉色。
  生不如死的感覺,她幾乎每個月都能輕而易舉的領會。
  因此當她蜷曲在床上顫抖的時候,不想生為女人的念頭總是油然而生,且越發鮮明。
  好痛,真的好痛。她思忖,蹙著眉沉默。都是那個女人的錯,她應該對牠的搭訕置之不理才對。
 
  (The End)
 
 
 
 

2007-04-23

【浮生雜感】拾壹。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和親>
 
  黑板前方,教授從口沫橫飛褪為聲嘶力竭。
  他的思緒卻宛若脫韁野馬,馳騁於那片無邊無際的翠綠。
  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御風疾行,達達馬蹄飛快的響向地平線的彼端。
  一支冗長的隊伍朝著他們這次駐紮的地點緩緩行進;鮮豔的顏彩襯著異邦紋飾,遙遙遠遠,他已瞥見那低迷的氣氛。
  胯下座騎倏忽如箭的掠過那群人,──隊伍中、馬背上,一個揣著不知名的絃樂器的女人猛地揚首,恰巧與他四目相對。
  隱隱約約,女人衝著自己揚起一抹笑。
  父親說,那個來自南方的女人即將成為族長的妻。
  兄長告訴他,女人的不辭千里只因為一樁交易。
  他曾藉故溜到族長的帳前,從縫隙偷覷:屈膝的她仍然揣著它,白淨的臉上除了緊抿的絳脣,再無其他情緒。
  往後的年歲,聽說她連一瞬的嘴角牽動都沒有。
  很久很久以後,他已飲下無數碗的孟婆湯,也走過無數回的奈河橋,那輩子的記憶卻清晰依舊。
  當時那抹弧度實在太過輕淺。怔怔望著窗外的天,他忖。致使我至今仍然不辨這份超越輪迴的牽掛,究竟是出於對水草氣味的惦念,抑或源自對那朵飄邈笑花的驚豔?
 
  (The End)
 
 
 
 

2007-04-13

【信手拈來】02.Aesthetics Of Cruelty

 
 
 
 
  現在不放棄,就沒有回頭路。
 
 
 
  猛獸出柙,請看管好自己的恐懼。
  此獸貓形人性,骨子裡卻是目空一切的傲岸不羈。
 
  利己主義信奉者,殘酷美學愛好者。
  艾的信仰,邁因的女王,月影的唯一。
 
  我的靈魂是一匹火駒,足以燒盡行經之處的種種。
  我要住進象牙塔,帶著心愛的武竹心愛的罌粟心愛的曼珠沙華。
 
  沉默是金,──所以我一貧如洗。
  我努力的想要改變現狀,卻發現我的認真被當成一場笑話。
 
  我只是個凡人。
  有骨有肉,有血有痛,會哭會笑會寂寞。
 
  無論如何,都要像垃圾堆裡的貓一樣堅強。
  我們說好,我會在這裡活著。
 
 
 
    「當我變成冰冷的屍塊,你還願意親吻我嗎?」
    「你想要我親哪裡呢?」
    「如果你找得到嘴脣的話,就那裡吧。」
 
 
 
  茫茫人海,我們呼吸著同樣汙濁的空氣。
  用文字隱藏自己,我們隔著冰冷的液晶相遇。
  天之一方。
 
  陰錯陽差的邂逅。
  從此擁有聯繫,從此眾裡尋她千百度。
 
  影像、影像,我們都是別人身後的影、別人鏡中的像。
  我們都是,自己。
 
  所以妳有了名字。
  然後我們的對話得以公諸於世。
 
  妳沒有腳,走不出自己的足印。
  於是我們揚手,執筆寫下最後的回憶。
  為妳。
 
 
 
    「是說,你毀屍滅跡就算了,何必硬要把他搞得屍骨無存呢?」
    「我想試試什麼叫『撕心裂肺』嘛。」
 
 
 
  她說她想她。
  用一種讓我不知所措的表情。
 
  時間不停的不停的逝去。
  所以永遠應該存在。
 
  「永遠只存在於過去。」
  那麼,只要不是自己正在擁有的時間,或許都算永遠。
 
  或許,永遠就是不屬於有生之年的時間。
  或許,縮短有生之年就會比較接近永遠。
 
  我會在還活著的時候努力記住重要的人。
  我會在還活著的時候不斷想念在乎的人。
 
  只要還有一個人隱約記得,存在就不會消失。
 
 
 
    「自己當心點,你可是這個國家最後的玻璃娃娃啊!」
    「嗯,我會謹慎行事,讓自己不至於粉身碎骨。」
 
 
 
  女人會為了很多原因而使用後天的力量改變自己。
 
  既然決定要愛,就不要在乎旁的一切。
  不遺餘力的付出所有深情,把靈魂跟未來一併賭上。
  我是這樣的,愛著我所愛的。
 
  太過熾烈的感情,湧到喉頭的瞬間便足以令人啞口無言。
  一直在這裡,一直在愛你。
 
  我的世界小如須彌芥子。
  我的世界只有你,我的視界只容得下你。
  我唯一認真的時候,是愛你的時候。
 
  我在此岸遙望彼岸的你。
  距離被拉得很遠,遠到我無法挽回任何東西。
  好嘈雜的世界。
  我連所愛的人的聲音都聽不見。
 
  一直把窗開向你會回來的方向。
  也許你記得,也許你忘記;也許、也許已經沒有也許。
  起碼把手伸出來吧。
  像燈塔那樣,給我點提示,給我個方向。
 
  遺忘崩潰了城池,寂寞枯萎了花。
  或許我會就這樣死去。
  呢喃著你的名字,就這樣寂寞的死去。
 
  望穿秋水,不見伊人。
  於是我拾級而上,卻只見遍地火紅的扶桑花。
 
  我們還沒開花,就要迎接結果。
 
  緊緊揪著你的領子,對著耳殼咆哮我有多麼愛你。
  是不是非得讓我把心啊肝啊腸啊胃啊胰啊脾啊腎啊膽啊一股腦兒的挖出,你才會知道我愛你愛得多麼鮮血淋漓?
 
  世界開始失控,卻無礙早已罹患失心瘋的我。
  從頭到尾都是殘缺不全的獨角戲;終曲的幔布請讓我親手閉上。
  有些感覺就像煙火,燦爛過後就該接受沉默。
 
  淌著血的你的眼窩,空空盪盪。
  ──是了,誰讓你再不肯只注視我一人。
 
  這裡沒有光和花。
  失去存在原因的地方,沒有留戀的必要。
  愛過,就愛過吧。
  我唯一的罪是,愛你愛得一塌糊塗。
 
  十三,不祥的數字。
  於是愛,總是引來黑色的結局。
 
 
 
    罌粟紅,罌粟紅,風中罌粟似血紅。
    紅豔斷牆麗殘垣,遙遙彼岸,麗人櫻脣盡思愁。
 
 
 
  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就是不停改變。
 
  歷史的過錯太多。
  逆勢而動者都被看成妖孽亂世。
  活在錯誤中的人們不斷創造新的錯誤。
 
  我們一直重複的度過某一天,──這裡,根本沒有明天。
 
  在時間的洪流中,誰不是渺小如螻蟻?
  我們都只是剛好走過這個時間段落而已。
 
  有形的東西,有朝一日都會死去。
 
  童話之所以被稱作童話,就是因為它的強烈不真實性。
  現實如果不殘酷就算不上是現實。
 
  像飛蛾一樣,義無反顧的撲向偽裝成希望的死亡。
 
  在得到之前,我們必須先有所失去。
  重要的不是東西本身,而是它之所以存在於此的原因,以及它所代表的涵義。
 
  就像毛蟲破蛹為蝶那樣,任誰都無法重回過去的時光。
 
  看似飛翔,卻是墜落。
  我想,那個墜而未落的空隙應該就是天涯海角之境。
 
  山窮水盡之後,就殺出一條血路吧。
 
  豪豬與刺蝟的腹部都很柔軟,所以牠們的背上都長著許多又尖又硬的刺。
  所有的武裝,都是為了保護容易受傷的東西。
 
  神已經不與我們同在了。
 
 
 
    Save your tears for the day, when our pain is far behind.
    On your feet, come with me. We are soldiers stand or die.
    Save your tears, take your place. Save them for the judgement day.
    Time to make the sacrifice, we rise or fall.
 
 
 
  食指中指彎曲成勾狀,用力插入你的眼眶。
  拉斷視神經後使勁扯出眼球,置入盛滿福馬林的實驗用燒杯。
  接著我們凝視彼此。
 
  這副肉體終究會腐朽。
  所以在紅蓮吻上白骨之前,我們必須懂得物盡其用。
 
 
 
    For that person who I beloved, I decide to be a fool to break into the mirror where always rains from the past to the future.
    In the rain, I am singing, I am dancing, and I am crying.
 
 
 
  我終會將一切拉進來陪葬。
 
 
 
 

2007-04-09

【浮生雜感】拾。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浮萍>
 
  悠家。這個字眼在這塊大陸被傳唱了將近三個世紀。
  三個月前,悠家現任家主朝覲帝王返家後,興高采烈的宣布三皇子與悠家千金的喜訊。
  ──我不嫁。當著全族長者的面,悠萍嬌柔的嗓音一反常態,字字鏗鏘的敲進眾人心坎。我的心裡已經有個人,我的肚子裡也已經有了人。
  這番不容於世的自剖從向來溫順乖巧的姊姊口中說出,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呢?那天透過珠簾睇見的義無反顧,時至今日,悠柳仍無法忘懷。
  悠家。一個被傳唱將近三個世紀的家族,無法承受這種傷風敗俗的恥辱。
  令千金的命就和浮萍一樣。十六年前,姊姊的滿月宴上,被奉為神機妙算的算命先生開了金口。隨波逐流、居無定所,有朝一日定會悶聲不吭的隨水漂向未知的遠方。
  女大不中留,既然這娃兒視根基於無物,乾脆就喚她「萍」吧。酒酣耳熱之際,爹用輕蔑而武斷的口氣決定了姊姊的命運。
  聽娘說,鬢髮斑白的老者臨走前曾踟躕半晌;末了,彷彿下定決心般掉過頭,語重心長的向她囑咐了一番話。
  夫人,萍跟柳都一樣有根。只是柳的根栽在土中,而萍,則紮紮實實的種在水裡。
  姊姊心裡的那個人,悠柳是見過的。──那是個很特別的人,一個無法用言語或圖像形容的男人。每回遇上他,頭髮總免不了被隻大掌撥成雞窩般紊亂;姊姊在旁瞅著,也不出聲阻止,只是一味的掩嘴偷笑。
  平時的姊姊,脣邊始終噙著一抹不溫不軟的微笑;她的一舉一動總是那麼的得體、那麼的從容,十足十的大家閨秀風範。悠萍過往的音容笑貌,逐一在悠柳的腦海中輪轉。傾國傾城的容貌,若即若離的處世態度,傳說中的天人或許也不過如此。
  可是,在面對那個名喚「水厄」的男人時,姊姊的笑靨就會一反常態的變得真切,不再是遙不可及的仙。
  只要有他陪在身邊,姊姊,總是笑得很幸福。
  少年蹲在池畔逗弄錦鯉,白嫩的指尖攪動著池水,各色魚體在漣漪中閃動。
  萬籟俱寂,只有水族們的尾鱗啪達啪達;水珠濺起,沾得衣襬濕漉漉,潑上臉龐像是淚光。
  柳兒。嗓音帶著哽咽,是娘。進屋來吧……時間差不多了。
  悠柳起身,跟在婦人身後往臨時佈置的靈堂走去。溽濕的縞白衣襬掠過地面時沾染了土色,他怔怔望著被玷汙的地方,若有所思。
  怒髮衝冠的爹破口大罵,罵那個男人是恬不知恥的無賴,罵悠萍是敗壞家風的賤貨,罵悠家尚未出世的外孫是骯髒的雜種。──可是悠柳覺得,把姊姊當作接近國家權力中樞的踏腳石的爹,比水溝的爛泥還要令人作嘔。
  被軟禁在別院三個月仍不肯躋身皇族的悠萍,被騙飲打胎藥的當晚亡於失血過多。此刻的她,正安安靜靜的躺在棺內,慘白得嚇人的臉色顯出睏極的表情。
  睞著眼瞼微翕的姊姊,悠柳一度以為她只是像平常一樣的假寐,隨時都可能睜開那對靈動的眼,不溫不軟的綻出一朵笑花。
  「萍跟柳都一樣有根;柳的根栽在土中,萍的根種在水裡。」
  所以姊姊會愛上水厄是必然的嗎?
  所以姊姊的生命隨著血的流逝而消弭是必然的嗎?
  未卜先知的算命先生啊……。少年用手背揩去殘淚的同時,脣瓣無聲的掀動。十六年前,當您注視著悠家初生的子裔時,您究竟從那對黑水晶般的清澈瞳眸中見著什麼呢?
 
  (The End)
 
 
 
 

2007-03-26

【浮生雜感】玖。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結髮>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絳脣輕輕顫動,吐出的字眼清脆鏗鏘,有如滾動於玉盤的珍珠。
  一種謹慎被交由白蔥般的十指傳遞,經過指尖後被編進掌心的髮辮。
  兩束青絲枕著血色羅裙靜靜相倚,默默等待即將來臨的悱惻纏綿。
  凱旋之後,我會用八抬大轎將妳迎娶進門。灞橋送別的那天,他信誓旦旦。
  留一束髮給我。半翕的眸睜全,瞳底漾著他不懂的執著。無論如何,我們都是夫妻。
  編好的髮辮被整齊的收入錦盒。接著她拉開抽屜取出白綾,將隔著屋樑的兩端緊緊打成死結;然後她踏上椅凳,將白弧移到下頷,足尖毅然決然的──。
  無論如何,我們都是夫妻。柳絮隨風飛舞,卻怎麼也遮不住她的義無反顧。今生今世,我只做你的結髮。
  八抬大轎沒有來。
  戰爭結束後,他沒有回來。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The End)
 
 
 
 

2007-03-12

【浮生雜感】捌。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祭壇>
 
  血跡斑斑。
  他們戴上凶惡猙獰的面具,穿著鮮豔耀眼的衣服,用鋒利的刀刃將手腳被綁縛的他們開腸剖肚。
  為數甚多的心臟跟眼珠被整齊的放置於高臺,接著他們和她們屈身膜拜。
  由骷髏堆砌而成的碩大座椅上,潔白衣裳的那人凝視著腳邊的祭品與殷紅,嘴角勾起滿意的冷笑,接著消失在風中。
  於是所有人頓時歡聲雷動,圍著黃金祭壇手舞足蹈,高聲慶賀下一年的風調雨順與五榖豐收。
  瀰漫在空氣中的除了濃郁的腥臭,還有變態的瘋狂。
 
  (The End)
 
 
 
 

2007-02-26

【浮生雜感】柒。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流星>
 
  她有一個沒有人可以實現的願望。
  所以她只願意對流星傾訴,希望它可以為她帶來奇蹟。
  但是她在窗口等了很久很久,卻始終不見流星的出現。
  她從床頭櫃上的玩偶等到梳妝臺上的眼影,流星沒有出現。
  她從書架上的參考書等到廚房抽屜的食譜,流星沒有出現。
  但是她仍然夜夜等待流星,每每直至她上夜班的夫婿背著晨曦返家。
  當她行將就木,她總算盼到它的出現。──然而她卻決定帶著那個沒能說出口的願望,重墮輪迴。
  那天晚上,她看見它們接二連三的下落;雨絲一般。
  因為她的願望是獨一無二的,所以她執著於傾聽者以表誠意的隻身造訪。
  她只要一顆流星。
 
  (The End)
 
 
 
 

2007-02-15

【狂夫之言】09.春眠

 
 
 
 
  男孩哭啞了嗓子、哭紅了眼睛,卻仍然不見母親的蹤影。
 
  這片無名的林子很大、很綠、很陌生,不辨方向的他只能抽噎著當一隻落單的無頭蒼蠅。
 
  泠泠水聲在無形間牽引著腳步。河畔的女人望著男孩駐足於樹與樹之間,眼神中沒有他看她的愕然與迷惑。
 
  良久,她衝著那張滿佈淚痕的稚顏伸出手,順道遞上一朵燦爛的笑花。
 
 
 
 
  ■
 
 
 
 
  夏天。
 
  女嬰誕生於第一滴雷雨落下的時候。
 
  衣衫在將她撈離水面時已經溼透,是乎他肆無忌憚的將她緊緊摟在懷中;以一種失而復得的狂喜。
 
  「季。」他輕輕呢喃著一個名。
 
  雨水順著垂下的髮絲滴在軟軟小小的臉上,女娃兒彎起眉眼,自喉間發出一串模糊的笑聲。
 
 
 
 
  ■
 
 
 
 
  秋天。
 
  淺淺的皺紋在第一片由綠轉紅的楓葉掉落的時候浮上她的臉。
 
  他們相偕在林間散步;她被他溫柔的攙著,不似夏天時挽住他臂膀的主動。
 
  踏在落葉上的腳步,他沉穩依舊,她卻出現隱約的蹣跚。
 
 
 
 
  ■
 
 
 
 
  冬天。
 
  第一朵梅花在枝頭綻放的時候是她病得不成人形的時候。
 
  鎮日臥在榻上無法動彈。他守著足不出戶的她,表情沒有擔憂也沒有焦急。
 
  沉重但微弱的呼吸迴盪在窄小的空間,緊閉的眼有一種與世無爭的超然。
 
  注視著老嫗枯槁的面容,男人啟脣問道:「這一次,也是在同樣的地方嗎?」
 
  半晌,她以輕得不能再輕的動作頷首。
 
 
 
 
  ■
 
 
 
 
  春天。
 
  她在第一聲杜鵑啼叫的時候死去。
 
  他將她打橫抱起的舉動溫柔而仔細,彷彿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玻璃製品。
 
  男人站上河床,熟練的將漸趨冰冷的身軀置入潺潺水流。
 
  腳步連同沉默的凝睇一併收回;在那具乾癟的屍體消失在無窮遠之後。
 
 
 
 
  ■
 
 
 
 
  然後又是夏天。
 
  「瞬。」夏天的時候,她喚他的嗓音像嬰孩般稚嫩、像銀鈴般清脆、像蜂蜜般甜膩。
 
  然後又是秋天。
 
  「瞬。」秋天的時候,她喚他的嗓音像母親般溫柔。
 
  然後又是冬天。
 
  「瞬。」冬天的時候,她喚他的嗓音像祖母般慈祥。
 
  然後又是春天。
 
 
 
 
  ■
 
 
 
 
  「姐姐,妳叫什麼名字?」男孩牽著女人的手,怯怯的問。
 
  他的第一個春夏秋冬過去,答案沒有出現。
 
  「哪,妳叫什麼名字?」
 
  他的第二個春夏秋冬過去,疑問仍然存在。
 
  「妳有名字嗎?」
 
  他的第三個春夏秋冬過去,情況依舊如初。
 
  「喂,我說妳啊……。」
 
  第四個春夏秋冬過去、第五個春夏秋冬過去、第六個春夏秋冬、第七個春夏秋冬、第八個、第九個、……。
 
  「……我叫妳『季』好不好?」
 
  「好啊。」
 
 
 
 
  ■
 
 
 
 
  夏、秋、冬、春、夏、秋、冬、春、夏、秋、冬、春、……。
 
  生、老、病、死、生、老、病、死、生、老、病、死、……。
 
  她以這種異質的模式活過很多很多年;儘管如此,她的記憶卻不可思議的宛若淙淙流水,無所間斷的相互銜接。
 
  他看過很多很多個季。每一個都很雷同,卻又明顯的與眾不同。
 
  與季相遇後的第一個春天,她死掉的時候,瞬哭了很久很久。
 
  後來的每個春天,他連悲傷的神情都不復存在。
 
 
 
 
  ■
 
 
 
 
  對季而言,瞬的一年就是她的一生;相較之下,她的生命短暫得讓他無比驚愕。
 
  當她年輕貌美,他正英姿勃發。
 
  當她髮禿齒搖,他正英姿勃發。
 
  當她病入膏肓,他正英姿勃發。
 
  但是換個角度想,季說不定可以活得和日月星辰一樣久;而瞬,只是用一種很緩慢的速度走向奈河而已。
 
  當她年輕貌美,他已尸居餘氣。
 
  當她髮禿齒搖,他已尸居餘氣。
 
  當她病入膏肓,他已尸居餘氣。
 
  瞬覺得,彼此的名字其實矛盾得好笑。
 
 
 
 
  ■
 
 
 
 
  他跟她同樣認為,水是生命的源頭。
 
  她之所以深信不疑,是因為己身即由水而生,死後亦歸於水。
 
  而他的無庸置疑,只是因為她的堅信有憑有據。
 
  如果硬要找出瞬和季的共通點,大概就這麼個舉世無雙吧。
 
 
 
 
  ■
 
 
 
 
  「季,我死掉以後,妳怎麼辦?」
 
  蟬鳴響起的時候,瞬坐在河畔大石上,若有所思的詢問正不亦樂乎的打水漂兒的季。
 
  少女嫻熟的將扁石子逐一拋出,姿勢優美得如詩如畫;石子們靈巧的彈著跳著,井然有序的躍向河對岸。
 
  「你出生之前,我怎麼辦,就怎麼辦。」
 
  離開河岸的時候,季溫柔的攙著老態龍鍾的瞬,施施而行。
 
 
 
 
  ■
 
 
 
 
  春初,季死去。
 
  春末,瞬靠著河畔巨岩沉沉睡去。
 
  夏初,女嬰呱呱墜地。
 
  夏末,季在瞬長眠的土丘前置上一枚正橢圓的扁石子。
 
  秋初,季在瞬長眠的土丘前置上第一片由綠轉紅的楓葉。
 
  秋末,季在瞬長眠的土丘前置上最後一隻僵死的蟬。
 
  冬初,季在瞬長眠的土丘前置上一段附有白梅花苞的枝條。
 
  冬末,踽踽獨行的老婦特地繞來瞬長眠的土丘前說再見。
 
 
 
 
  ■
 
 
 
 
  然後又是春天。然後又是夏天。然後又是秋天。然後又是冬天。
 
  週而復始,年復一年。
 
 
 
 

2007-02-12

【浮生雜感】陸。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逃兵>
 
  雜亂的腳步踐起沙塵漫天,無意義的語助詞被惡意放大成嘶吼與吶喊。
  金屬碰撞聲不斷敲擊脆弱的耳膜,喧囂得分不清究竟左耳是鎧甲或者右耳是刀械。
  頭盔擋著所以望不見蒼穹,他只能定睛於眼前的殺戮,致志於全力避開來勢洶洶的殺意,專注於如何將手中的長戟狠狠插進對方的眼窩。
  雙手沾染著滿滿的朱紅,縈繞鼻翼的再不是髮妻的水粉氤氳,而是久腐的屍臭和嗆喉的硫磺。
  死者多如恆河沙數;有將有卒,有敵有我。在戰爭中,人們只能不斷的失去。
  如果那面縞白的旗幟最後是由敵方舉起,勝利就得獻給故鄉和國主。所有的鮮血都是為了君王而流,所有的犧牲都是為了成就那個腦滿腸肥、荒淫奢靡的天之驕子的聲威。
  是乎他決定在那個晦日悄悄溜出營帳,逃離這個遍佈屍山血河的夢魘。
  姑且稱之思鄉吧!他只是看重身邊擁有的人,遠勝效忠於遙不可及的帝王。
 
  (The End)
 
 
 
 

2007-02-01

【信手拈來】01.Junk Yard

 
 
 
 
  一片黑暗飛了起來。
 
 
 
  因緣際會,看見妳過去的文字。
  驚覺,我是不是在毫無自覺的狀態下,迫使不想改變的妳改變自己?
 
  這麼想著的同時,沉重的愧疚掐著頸。
  無法呼吸。
 
 
 
  我一直握著鑰匙。
  捏得死緊死緊,手汗溽濕光亮的金屬表面。
 
  我擁有鑰匙,卻壓根不想把門打開。
 
  門之後。
  不想碰觸,不敢碰觸,不該碰觸。
 
 
 
  Stilt walker,踩高蹺表演者。
 
  站得比別人高,看得比別人遠。
  摔落地面的瞬間,痛楚會不會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清晰?
 
 
 
  莎樂美跳著香豔旖旎的七紗舞。
  王爾德的開懷大笑,意氣風發。
 
 
 
  「他們聯合成一個民族,講同一種話。
  「來吧!我們下去攪亂他們的語言,使他們彼此無法傳達意思。」上帝如是說。
 
  於是巴別塔被摧毀,語言被擾亂,人們被分散到世界各地。
 
 
 
  巴比倫奢華,所多瑪淫靡。
  人類被逐出伊甸園,卻在龐貝城獲得永遠。
 
  亞特蘭提斯沉沒;只消一個夜晚。
  因為一個依依不捨的回眸,冀求索耳的投奔者化為鹽柱。
 
 
 
  我在海市蜃樓裡尋找世外桃源。
 
 
 
 

2007-01-29

【浮生雜感】伍。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貓咪>
 
  啊。低聲驚嘆。有貓咪。
  哪裡哪裡?身旁友伴循著他的視線興奮的望去,卻連隻麻雀都看不到。沒有啊,貓在哪裡?
  他將手抬起,指向對面路口的紅綠燈下,目光瞬也不瞬。
  金色龐克頭的男人再次專注的尋找,下顎卻在捕捉到定點的剎那沉得老大。幹!阿骸你唬我啊?哪來的貓?那明明是個女人啊!媽的,下次你再矇我,我就把你的頭扭下來當球踢!
  對死黨的咒罵充耳不聞;他現在只在乎眼前的頎長身影。
  長相平平,身材勻稱;腦後隨意盤起的髻垂下幾綹青絲,襯著半瞇的眼更顯慵懶;深藍牛仔褲搭配黑色外套,這種女性在街頭隨便撒網都可以滿載而歸。──但他看見的不是這些,他看見的是自她身上透出的絕世獨立。
  妳是個任性的傢伙。阿骸兀自打著腹稿。沒有豹的嗜血和凶狠,妳是一隻藏起爪子的野貓,以彷彿正靜俟著某種不知名的東西的姿態蟄伏在人群中。
  妳是美麗的,因為妳並不受制於這個骯髒的世界。
  阿骸你快點好不好!搖滾男的破鑼嗓門在身後雷吼。要是沒趕上小妖的演奏會,她準會將我們剁成肉泥餵豬的!
  驀然,她打了個呵欠,並伸了個小小的懶腰。接著她扭過頭,恰巧與他四目相接。
  高傲而霸道,驕矜但純真;他對她眼底漾著的事物並不感到意外。
  綠燈亮起。對街的她邁開步子,施施然經過車水馬龍的喧囂。
  他也在同時旋首,走向一臉不耐的至交。
  靠,超噁爛的!阿骸你沒事笑得這麼爽是怎樣?
 
  (The End)
 
 
 
 

2007-01-15

【浮生雜感】肆。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淤青>
 
  左腳膝蓋的小小隆起。
  灰青色的,帶有點點深紫與桃紅,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痛楚。
  這次跌得不輕啊。她仔細端詳著傷口。真是的,自己怎麼會粗心到這種地步呢?
  右手也掛了彩:肘關節磨破厚厚一層皮,自己卻遲鈍得直到鮮血混合淋巴液結成痂才發覺;下手臂擦破一條長長的血痕,不深,可是會被微風吹痛。
  左掌心的生命線附近也破了皮;不過在隔了一夜後,連微弱的疼都消弭無蹤。
  上了馨馥的紫草膏,貼了膚色的透氣膠帶,她頗是滿意自行發明的緊急處理,同時也慶幸自己在出門前有順手抓起那盒膠帶丟入袋中。
  她慢慢能夠輕描淡寫的給與回應,儘管觀者至今仍為之瞠目。反正皮已經失去,血也乾得涸盡;淚水在眼眶中轉了幾轉,最終還是落墜數滴。
  沒關係的。她在心裡安慰那隻高傲但自卑的貓。妳很堅強,因為妳是妳。
 
  (The End)
 
 
 
 

2007-01-01

【浮生雜感】參。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菸蒂>
 
  漆黑的路面透著微小的灼燙。
  比星星還亮。她在遠方就瞅見那顆光點。在現實社會中,所有人工的東西都勝出自然界太多太多籌。
  她本來打算在經過時順腳踩熄它;在她意識到足下是昨天新買的CONVERSE帆布鞋之前。
  很貴啊。省吃儉用三個月才存到的哪。
  足尖輕點。貓般無聲的行走,以無法驚擾任何生命的輕靈步伐。
  末了,腳步聲迅速掠過橘紅的光點,將嗆鼻的化學煙氣遠遠拋在身後。
  會有人踩熄它的。她試圖用喃喃自語掩飾罪惡感。就像我從前對它們做過的那樣。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