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7-27

【浮生狂想】21.文不對題

 
 
 
 
  「你記不記得The Red Queen對Alice說過的話?」
 
  舞池中央淨是儷影雙雙。
 
  「『It takes all the running you can do, to keep in the same place.』……這就是所謂的動態平衡吧?不覺得很像現在的我們嗎?」
 
  悠揚曲調與優雅步伐;他扶著她的腰,她搭著他的肩,交握的雙手偶高偶低。
 
  從人群外圍舞回中央的時候,始終作壁上觀的局外人偷偷翻了個白眼。
 
  不過是支舞。托盤、酒杯、葡萄紅,侍者繃著臉腹誹方才不經意聽聞的嬌聲細語。哪一種雙人舞毋須輪流腳前腳後。
 
  樂聲轉弱舞步漸緩;曲終之後合該人散。
 
  他稍稍拉開彼此間距,而後輕輕執起她的柔荑。
 
  「親愛的,我想妳誤會了。」
 
  有禮的淺吻落在白皙的手背。
 
  「我的退縮全是因為,妳太跋扈。」
 
 
 
 

2011-07-23

【浮生狂想】20.以物易物

 
 
 
 
  娘的身手妹妹承繼了九成九,而你僅只習得其中六成六。
 
  足夠潛進鄰國皇城的六成六,卻防不住遮顏黑布讓樹枝勾走。
 
  月色浸染琉璃瓦。你想柱廊那人見你定遠較你見他來得清晰仔細。
 
  宮娥欲嚷賊將逃;那人一聲且慢不知怎的竟連你也留住。
 
  「你對母儀天下有沒有興趣?」
 
  柱廊那人業已收起了訝,堂堂國君笑得促狹。
 
  「……娶妻娶賢,封后封德。我無賢無德,更不是女人。」
 
  誤判雌雄的愚者堪擬恆沙;先妣技壓群雄豔冠群芳,你的面容輸她半分不到。
 
  「那麼,你想要什麼?」
 
  琉璃瓦上一襲夜裝的你絞緊了眉。怪哉,怎沒聽聞鄰國君王性喜慷慨解囊?
 
  漫不經心的瞥向驚惶宮娥。──驀地銀光閃過,盛妝顱首血濺三步。
 
  「……喏,就剩咱倆了。」
 
  天之驕子笑得謔浪,劍鋒在他腳邊暈出點點紅華。
 
  你瞠目你結舌你為著她的不瞑猛然憶起第一個因己而死之人的模樣。
 
  「好了,說吧。你想要什麼?」
 
  你看著他,你在他的眼裡同時看見清明與瘋狂。
 
  「……我想要這個國家。」
 
  「沒問題,明日早朝寡人下詔退位便是。」
 
  「……我不稀罕成為九五。」
 
  你想這人真是瘋了。
 
  「不要鳳冠也不要龍椅,你要這個國家做什麼?」
 
  「……我想親眼目睹這個國家為我淪亡。」
 
  你想這人真是瘋了而你連帶跟著失常。
 
  她的願不是拿來說嘴的,她的怨是你們兄妹倆誓言竭生以踐的願。
 
  「好啊。」
 
  夜涼如水,那人吐露的字字句句無不在你心底激出圈圈漣漪。
 
  「只要你肯應允一件事,甭說這個國家,哪怕你要的是整片天下,寡人都能將其奉上。」
 
  ──絕對不要盡信善待你們的人。
 
  你看著他的眼,想著娘的話。
 
  ──要知道畫虎畫皮,最難畫的到底是那副骨啊。
 
  你看著他的眼,想著娘的話,想著娘倍珍倍寶的摟著你們倆;旁側屍首萬死不足。
 
  ……啊啊、那個傢伙嗎。
 
  不速之客陡地破顏微笑。深宮靜夜因著那份尤態更冷更寂。
 
  「那麼,你想要什麼?」
 
  話音消散前你看見濃濁的欲滉漾在笑裡,熾燒的慾燎灼在眼底。
 
  果不其然。
 
 
 
 

2011-07-07

【浮生狂想】19.相見恨早

 
 
 
 
  「娃娃,妳什麼時候才會長大?」
 
  西裝筆挺的男人在女孩跟前單膝跪下,右手拈著一朵嬌豔欲滴的玫瑰花。
 
  女孩看了看他,再看了看花,再看了看他。
 
  男人笑得很甜很甜,饜得像是全世界最美好的事物此時此刻近在眼前。
 
  後來後來,女孩好不容易長成了少女,長成了天地間最傲然的那朵曼珠沙華。
 
  少女依稀記得當年的情話當年的花;當年的男人今已寐在骨塚之下。
 
  意圖撈起乾燥花束的手卻教瓣墜刺脫,連莖帶葉碎散在風中。
 
  「百年根,百年芽,百年苞,百年花……所以我才要你別等了嘛。」
 
 
 
 

2011-07-04

【浮生狂想】18.踽踽煢煢

 
 
 
 
  這座墓園長眠著老者所有親朋。
 
  玩伴,同窗,袍澤;兒啊妻啊父啊母啊,這塊土地永寐著的先祖即便罄竭十指十趾亦難盡數。
 
  這個城鎮的人口越來越少。生者的鬚髮越長越白。碑上誌銘越刻越短。
 
  老者依舊能夠侃侃而談亡者生平,甚或細細陳述故人面目。
 
  么女改嫁之後,孑然老者自願擔任墓園唯一的看守;遷居園內的他偶爾協助掘墳與埋骨。
 
  每一鏟慢悠悠的覆土棺槨,都帶有一則關乎亡者的往事,靜悄悄的浮現腦中。
 
  說也奇怪,老者竟記得每個離開的人。
 
  無論搬進都市的,抑或徙入天國的。
 
  鎮上住民無不避談生死;對於守墓老者的坦然,他們認為若非早年久經槍林彈雨,即是自覺行將就木。
 
  流言的主角每每皺起老臉,瞇眼勾脣,而後壓低帽緣。
 
  為父涕泗縱橫的時候,為母肝腸寸斷的時候,為友脫帽致意的時候,為妻屈身獻花的時候,乃至顫巍巍的替長子平整墓土的時候。
 
  這麼多年以來,老者以各種至親至疏的身分出席過無數葬禮。
 
  打從首次默聆禱詞開始,老者的世界業已緩緩褪去顏彩。
 
  彷彿不啻親朋鄰陌,每回主召都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