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12-04

【狂夫之言】15.生日

 
 
 
 
  她的生日,是國家的忌日。
 
  因為,她就是國家。
 
 
 
 
  ■
 
 
 
 
  女人很瘦,瘦得有些過頭。起風的時候,女人搖曳的身姿宛若送別的垂柳;只是柳條不會折腰。
 
  過瘦的女人其貌不揚,引人注目的程度卻與花魁相當。包裹著女人的泥土色袍子稍嫌過大,在纖弱的軀上呈現帳篷的樣貌。
 
  瘦瘦的女人裹著大大的袍子,靜靜走出群眾狐疑的視線,隻身走進茫茫風沙。任憑足跡被翻飛的沙逐一抹消,任憑狂風咆哮著吞噬耳際所有聲響。
 
  在風沙之中迷失方向的女人,在風沙之中尋找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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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遠遙遠的地方,有一個空無一人的國家。
 
  空無一人的國家原本富庶而繁華,卻因為內部鬥爭與外在敵寇,連年的雙面攻襲轉而變得無比荒涼。
 
  劫後餘生的居民悉數遷離的第七天,褪為鬼城的國家開始產生變化:最外圍的屋舍逐漸向內聚攏,建築和街道皆以宮殿為中心,急速凝縮且愈發轉小。當全部的事物集結於王城內正中央的尖塔,一切的一切都開始幻化。
 
  當空無一人的國家不留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的消失在地面上,一個女人出現在尖塔應該存在的地方。
 
  一個很瘦很瘦的女人,裹著一件很大很大的土色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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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曾經有家。
 
  她的父親是當時的梟雄,擁有極大的權力與至高的威望,終其一生想要成為霸主君臨天下。身為獨女卻具有鬚眉氣度的她,無怨無悔的跟著父親東征西討、南攻北伐,但求相依為命的父親能夠夙願以償。
 
  多年以後,一個新生的國家以權傾一時為名,見載於汗青之上;於此,漫長的顛沛流離總算有了代價。
 
  當稱霸一方的父親病入膏肓,後妻之子的年歲與歷練足以克紹箕裘,剛毅果決的女人獨排眾議,堅持捨棄地位捨棄肉身捨棄時間,讓自己徹底化為國家的護持者,如同盤古當年化為山川草木日月星辰那般竭盡全力。
 
  為了年邁的父親,為了溫柔的繼母,為了敦厚的手足,為了良善的百姓;第一王女的義無反顧,僅僅為了這個建於己身血汗的國家。
 
  這是她的國她的家她的故鄉,卻又彷彿她的子嗣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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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風沙的女人來到一個依山傍水的地方,默默打量。
 
  瘦瘦的女人裹著大大的袍子,在依山傍水的地方不住踩著圓圈打轉,一轉再轉。
 
  最後,在圓圈中央站定的女人將眼睛緩緩閉上,開始幻化。
 
  當泥土色的衣料盡數散佚於空氣,依山傍水的地方出現一棟小小的屋舍。
 
  沒有牲畜沒有農稼沒有人跡,一棟有門有窗有桌有床的小小屋舍座落在女人駐足的圓圈中央,一個鳥語花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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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的首席帝姬陷入沉眠之後的初次甦醒,是在開國君王病逝後的第五百年。
 
  面對人去樓空的斷垣殘壁,強悍的女人不禁為了珍愛的國家哭紅眼眶。
 
  身為護持者的她不甘讓一手創建的國家就此淪亡,決意藉由積蓄數百年的氣力重返肉身,帶著殘破的國家浪跡天涯,尋找一處能讓歷史長河再度流動的地方。
 
  奄奄一息的國家僅能供與一副平庸相貌和一件破舊長袍,然而女人並不在乎;五百年前的那一天,選擇與國家同化的她早已毅然決然的捨棄美貌捨棄華服,只為求取一份歌舞昇平。
 
  最為深沉而真摯的願望,無論歷時多麼長久,都不會改變最原始的模樣。
 
  為了保住她的國她的家她的故鄉,哪怕僅有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哪怕再也無法重現過往榮華;縱使富麗堂皇的宮殿今已褪為樸實簡陋的平房,為了保住自己鍾愛的它,女人情願在無形與有形之間踽踽獨行,情願煢煢孑立於無數晝夜也不肯攤開手掌。
 
  這是她的國她的家她的故鄉,是她的子嗣,是她的記憶,亦是永遠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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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忌日,是國家的生日。
 
  因為,她就是國家。
 
 
 
 

2008-10-26

【信手拈來】14.鞦韆花

 
 
 
 
  她坐在鞦韆上,盪著盪著盪出一朵花。
 
  她喜孜孜的對他說,你看你看我有一朵鞦韆花。
 
  他搖了搖頭,沒有相信她。
 
  很久很久以後,長大成人的她特意離開喧囂的都市,回到久違的故鄉。
 
  然後在當年懸掛鞦韆的那根枝椏,上吊自殺。
 
  光裸的雙足在半空輕輕搖晃,青梅竹馬的他靜靜看著沒有說話。
 
  過膝裙裾之上,褐紅傷疤在腕間瘋也似的綻放。
 
 
 
 

2008-10-20

【浮生雜感】附錄

 
 
 
 
  01.墜機 02.電扇 03.菸蒂 04.淤青 05.貓咪 06.逃兵 07.流星 08.祭壇 09.結髮 10.浮萍
 
  11.和親 12.經痛 13.海嘯 14.鎖骨 15.眼鏡 16.蝴蝶 17.廢墟 18.黃禍 19.皇帝 20.燭臺
 
  21.遺憾 22.銅幣 23.戒指 24.賭徒 25.童年 26.天空 27.天籟 28.騎士 29.水漬 30.冰塊
 
  31.故鄉 32.武士 33.童話 34.謠言 35.鐘樓 36.燈塔 37.虹霓 38.迷宮 39.神話 40.流沙
 
  41.疤痕 42.孔雀 43.傀儡 44.女書 45.鱷魚 46.血跡 47.鞦韆 48.鯨魚 49.漣漪 50.拂曉
 
 
 
 

【浮生雜感】跋

 
 
 
 
  會有人對於我只寫了五十篇,感到驚愕嗎?
  其實這個數字大概在第二十篇誕生之前,便已確定。
  理由是秘密,請見諒* :)
 
  所謂「浮生雜感」,誠如我於各篇篇首所言,意即「人生即興而細碎的感想」。
  然而即便如此,我還是在這個系列當中放置了兩份人物設定。
  一份是〈貓咪〉、〈疤痕〉、〈漣漪〉所言及的,阿骸、阿淚、小妖、小喵四人的情誼。前三者曾出現於其他系列的篇章,不知道是否還有人記得?
  一份相對龐大的,是〈浮萍〉、〈黃禍〉、〈虹霓〉、〈孔雀〉、〈鞦韆〉所描述的,具有古中國風的五家十人的故事。──悠家姊弟其實僅能算是配角,於設定當中無涉太大的重要性。不過我還是很喜歡這兩個孩子就是。
 
  第一篇的動筆和完成都是甫進大學不久的事;算一算,至今已有兩年一個月又三天。
  兩年的歲月,足以令很多東西改變得不辨原貌,卻同樣有些什麼依舊如昔。
  有些時候,寫著寫著便會產生一股錯覺,覺得自己似乎正在創造奇蹟。
  而且無與倫比。
 
  ……人類真是一種既奇妙又糟糕的生物。莔
 
  總而言之,本系列就此完結。
  如果有人是這孩子的忠實觀眾,請容我向閣下致上最誠摯的謝意。
  喜歡我的文字的人,以及曾經給與回覆的人,希望你們可以繼續看著我和我的文字,走下去。
 
 
 
 

【浮生雜感】大衍。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拂曉>
 
  於是天將破曉。
  他衣衫襤褸,遍體鱗傷,卻還是不斷的行走。
  他走過山的雄偉,經過海的遼闊,踩過雪的冰,行過沙的燙;每個季節都有他的身影,每塊土地都有他的足跡。
  然而他依舊不斷的行走。
  從京城到邊疆,從農田到戰場;他撫過櫻芽,嚐過藕甘,見過稻浪,聞過梅香,甚至幾欲到達金烏斂羽的地方。
  然而他依舊不斷的行走。但憑千百年前,魂牽夢縈的她笑靨如花。
  若你踏草而來,我定嫁你為妻。
  很簡單的條件不是嗎?乍聽之下誰都認為這份但書易如反掌。
  然他是旱魃之子,所到之處必為赤地千里。
  而她乃河伯之女,碧草如茵是戀水的精魄最後的讓步。
  是乎他持續的行走,持續的祈禱;向皇天祈禱,向后土祈禱,向高貴的帝姬虔誠的懇求,冀願能在某個破曉時分,於晨曦之中瞅見自己的步履踏上一片青翠。
  而他持續走過一片又一片龜裂與荒蕪。
  而神的血胤依舊不斷的行走。
  而如今,天將破曉。
 
  (The End)
 
 
 
 

2008-10-17

【狂夫之言】14.秋聲(跋)

 
 
 
 
  困惑著。
 
  仿效一千六百八十四字的〈春眠〉所作之文,何以最後竟具有五千七百八十六
字的長度?(愣)
 
  整整相差四千一百零二字的懸殊。莔
 
 
 
  其實一直很想嘗試看看「龍之九子」的題材。
 
  然而除《升庵外集》之說法,《懷麓堂集》等書所提及者亦廣為流傳(九子依
序為:囚牛、睚眥、嘲風、蒲牢、狻猊、贔屭、狴犴、負屭、螭吻);尤有甚者,
或言麒麟亦為龍子,或言九子之「九」與九歌之「九」同為表示眾多之意的虛數。
 
  多方考慮之後,最後決定使用楊慎的《升庵外集》做為依據。
 
  這是我為文的習慣:若非心血來潮如〈春眠〉,便是深思熟慮若〈秋聲〉。
 
 
 
  壓根兒沒打算讓赤骨和蒼硯之間存在情愛。
 
  只有欲望,蒼硯單方面的強烈執念。
 
  適當的欲望未嘗不好,那可以成為激勵自我的動力。過度的執念倘若拿捏不當
或有失分寸,落得玩火自焚的下場誠屬必然。
 
  By the way, I am a chocoholic. :)
 
 
 
  物含五行,年分四季;故春有〈春眠〉,秋有〈秋聲〉。
 
  至於夏、冬二者,目前尚在規劃當中。應該不會再爆字數了吧我希望。莔
 
  假使閣下喜歡我的文字、戀慕我編塑的景緻,還請拭目以待*
 
 
 
 

【狂夫之言】14.秋聲

 
 
 
 
  明楊慎《升庵外集》卷九五載:「俗傳龍生九子,不成龍,各有所好。弘治中御書小帖,以問內閣,李文正據羅玘鎦績之言,具疏以對,今影響記之。
    一曰贔屭,好負重,今碑下趺是也;
    二曰螭吻,好望,今屋上獸頭是也;
    三曰蒲牢,好吼,今鐘上紐是也;
    四曰狴犴,有威力,故立於獄門;
    五曰饕餮,好飲食,故立於鼎蓋;
    六曰蚣蝮,好水,故立於橋柱;
    七曰睚眥,好殺,故立於刀環;
    八曰狻猊,好煙火,故立於香爐;
    九曰椒圖,好閉,故立於門鋪。」
 
 
 
 
  ■
 
 
 
 
  「欸。」
 
  「嗯?」
 
  若是尋常時候,饕餮絕對不會搭理任何不帶稱謂的呼喚。但是今兒個不同;衝著得到至寶的喜悅,牠難得對那種宛若無意義語氣詞的單音節字眼答了腔。
 
  然而好半晌的光景,對方再無下文。
 
  頓生不悅的饕餮猛然旋身,正欲破口大罵之際卻瞅見睚眥早已落後數里,踩著雲氣的軀盯著下方的蓊鬱,目光瞬也不瞬。
 
  若是尋常時候,別說是趨近,就連回首都是天方夜譚。但是今兒個不同;若非睚眥的協助,饕餮根本沒有機會觸摸到懷中緊揣著的稀世珍寶。
 
  是乎饕餮縱有滿腹怨懟,也只得忍著怒氣乘雲趨近。「……你在幹嘛?」
 
  睚眥不語,僅僅示意饕餮同樣向下睞去。
 
  四目落定之處,一具衣衫襤褸的殘骨摟著一團破布,趴伏於山壁之下。
 
  無視饕餮的不耐,睚眥兀自佇於骸骨身側。牠伸手揭開破布,舉止之粗魯竟將整副殘骨擊為齏粉飛灰。然睚眥仍舊專注於破布之下的物事,目光瞬也不瞬。
 
  一塊黑中帶蒼的硯靜靜棲於其上。隱隱約約,硯體似乎有著眾多細線正默默反著日光。
 
  「不過是塊硯。」隨後跟上的饕餮不以為然的蹙眉;此時此刻的牠正全神貫注於懷中至寶,反覆思索著究竟該如何料理這得來不易的美味。
 
  「……很有趣不是嗎?」睚眥扔布拾硯,反覆把玩端詳,眉宇間透著濃厚的笑意。「昔有楚人卞和抱璞痛哭於山腳,今有無名骷髏擁硯長眠於山壁。很有趣的巧合,不是嗎?」
 
  饕餮不語。睚眥的脾性誰都知道,睚眥的笑容代表著什麼,誰都知道。
 
  「欸。」
 
  「……幹嘛?」
 
  「剛才那個東西,借用一下吧。」
 
  「作夢!」饕餮瞬間躍上半空,將懷中物件揣得更緊。開什麼玩笑!這可是牠費盡千辛萬苦才得手的曠世奇珍,怎麼可能輕易出借!況且開口情商的是眼前這個傢伙!
 
  驟生的狂風將饕餮懷中的布包掀開一角,其中裹藏的事物透過縫隙,露出一抹灼燙的紅。
 
  這具火色人骨之所以被饕餮視為稀世珍寶,除其通體赤紅、妖豔逼人之外,親睹之前得先擊退百人、斬殺千妖、格斃萬獸亦是原因之一。而後者,則是牠不得不向睚眥求助的理由。
 
  牠是饕餮。性喜美食,而非嗜血。
 
  「借我。」睚眥仰首,笑著說。
 
  「想都別想。」沒辦法了。饕餮目露凶光,殺氣頓時縈繞周身。雖然武鬥並非我的強項,但是想從饕餮口中掠食之人,都必須付出代價。「這個玩意兒可謂價值連城,那些凡骨就算積累個上百架,也抵不過它一節指骨。」
 
  言下之意是,若你企圖蠻奪硬搶,就得做好捨命的覺悟。
 
  「那我用十萬具人骨向你借,如何?」乘著雲氣悠悠離地的睚眥捏握著那塊蒼硯,神色一派閒適泰然。「我用十萬具人骨為代價,借你的赤骨一用。事成之後定會歸還,且無論損傷與否,十萬具人骨皆悉數饋贈。如何?」
 
  散去殺氣的饕餮瞅著睚眥不住打量;須臾,牠淡淡開口:「你在算計著什麼,對不對?」
 
  睚眥不語,卻笑得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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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藏的時候,掌管北域的淼皇得到一名驍勇善戰的男性。技壓群雄的他迅速成為好大喜功的淼皇的愛將,封號「墨麾」。
 
  春耕的時候,職司南域的焱帝得到一名沉魚落雁的女性。豔冠群芳的她即刻成為荒淫無度的焱帝的寵姬,封號「彤妃」。
 
  夏耘的時候,隨侍淼皇至南北疆界遊獵的墨麾疾矢,誤傷了陪伴焱帝到南北疆界避暑的彤妃柔膚。怒不可遏的焱帝堅持索討肇事者的項上人頭作為賠罪,淼皇隨即派人送回南國使者的腦袋,揚言寧願大動干戈也絕不妥協。
 
  秋收的時候,車錯轂兮短兵接。
 
 
 
 
  ■
 
 
 
 
  理應負傷臥榻的麗人支開宮娥,褪去綾羅綢緞後改衣素裳,隻身信步於金碧輝煌的長廊。卸妝散髻的倩影樸實無華,隨夜風飄舞的朱色秀髮卻醞釀著一份陰森冷豔的妖媚。
 
  行經御苑時,陡然轉出廊下的足跡旋身面對瓦緣屋脊,嬌滴滴的喚了聲:「二爺。」
 
  半晌,螭吻緩緩睜眸,目光如炬,面沉似水。「……妳是昏君的禁臠。」
 
  「我是赤骨。隸屬五爺之下,幸得主上賜與肉身的赤骨。」
 
  半晌,一朵薄薄的彤雲由螭吻鼻間落至赤骨裙襬;後者稍稍欠身以表謝意,繼而踏上彤雲,隨之攀頂。
 
  待其站定,螭吻作聲問道:「要回老七身邊了?」
 
  「主上吩咐,回去前記得把人給帶上。」
 
  「徒步入山?就憑妳這副弱不禁風的軀?」
 
  「八爺說願意送我一程。」
 
  「這樣啊……。」螭吻緩緩翕眸,悠然長嘆。「……那麼,何事相求?」
 
  身為地位崇高的龍之次子,好險的習性讓螭吻總是處於臨界之所。貌似近在眼前,卻是遠在天邊;螭吻知道並且習慣,不速之客必有所圖。
 
  「主上交代,臨行之前務必記得向二爺辭別,並且索取回覆。」傾國笑靨不復存在,巧奪天工的容華妝著目空一切的漠然。
 
  螭吻聞言再度長嘆,字裡行間透著明顯的不耐:「老七那個傢伙胡鬧就胡鬧,幹什麼總愛把咱兄弟拖下去瞎攪和?就牠這個脾性,難怪老四跟牠不對盤。
  「大哥不喜涉俗,老九不喜入世,這兩個想必不會答允。老四就甭提了。老五大概已經脫不了干係……其他三個不知怎麼打算,興致一來也沒個準。……這樣吧,妳替我給老七傳個話,說我暫時不想見血,還是免了唄。」
 
  「所以二爺打算站在人類那邊,是嗎?」赤骨螓首略垂,貝齒嚙咬著單純的疑惑;帶回的答覆若是不夠確切,引得主上的怒氣就此落身,屆時即便五爺出面也不一定能保她個毫髮無傷。
 
  豈料這番僅為確認的言辭竟引起螭吻的不悅;牠重重呼出一抹彤色雲氣,驅使它將赤骨纏至面前,炯炯雙瞳所潛藏的情緒彷彿責備又若宣誓。
 
  「聽清楚了,女娃兒。我螭吻壓根兒沒打算要站在誰那邊。人類也好、神靈也罷,除了我自己之外,其餘的人事物在我眼中都是無足輕重的渣。別把妳家主子想像得太過美好,咱們九兄弟都是一個樣,誰都是依藉著自個兒的習性和喜好在行動;有志一同便連袂合作,話不投機就大打出手。上至大哥下達老九,誰都是如此跋扈,如此利己。我們不是我們的父,既不具備鎮守寰宇的責任與義務,自然沒有誰願意庇佑無知而愚昧的芸芸眾生。
  「刻骨銘心的記著,女娃兒。──吾等是龍子,但不是龍。」
 
 
 
 
  ■
 
 
 
 
  赤骨裸身行走於林間,豐滿的乳房隨著腳步一顫一顫,凝脂般的肌膚襯著月色銀光,漾著懾人的白皙。
 
  於山腳辭別狻猊,捨棄素裳的她決定溯溪而上。她不知道他匿跡在這座山的哪個方位,但她知道他選擇的棲身之所必定與水為鄰。
 
  就算是鬼斧神工的九龍硯,到底有著石的氣息與殘影。
 
  喀啦。
 
  身無寸縷的赤骨溯溪而上。
 
  喀啦。
 
  身無寸縷的赤骨溯溪而上,穿過重重樹影、層層月光。
 
  喀啦。
 
  身無寸縷的赤骨溯溪而上,穿過重重樹影、層層月光,最後佇於瀑布下方。
 
  喀啦。
 
  身無寸縷的赤骨溯溪而上,穿過重重樹影、層層月光,最後佇於瀑布下方,任憑水花濺溼她的軀她的髮她的臉龐。
 
  喀啦。
 
  身無寸縷的赤骨溯溪而上,穿過重重樹影、層層月光,最後佇於瀑布下方,任憑水花濺溼她的軀她的髮她的臉龐,定睛於浸水大石的眼眨也不眨。
 
  喀啦。
 
  「蒼硯。」她以蚊蚋之聲喚他的名。
 
  「赤骨,妳好吵。」墨色衣襬陡地現於溪畔石面;爾雅男子噙著笑,蒼色花紋斑斕錯雜,若隱若現於衫袖之下。「妳是故意讓我注意到妳的造訪嗎?嗯?」
 
  「化骨的歲月太過漫長,我已習慣衣不蔽體的感受。」朱色瀏海下的翦翦秋波沒有分毫情緒。「更何況,無所遮掩的骨擊聲極為悅耳不是?三爺可是親口讚揚過呢。」
 
  蒼硯笑著躍下大石走近赤骨,隨後一把擁她入懷:「比起那種逗得五爺食指大動的硬邦邦聲響,我還是最喜歡妳柔嫩而溫暖的肌膚。」
 
  儘管具有異色異紋,硯臺到底是塊冰冷堅硬的石頭。
 
  舉凡石頭,必定眷念著人的體溫,愛戀著水。
 
  蒼硯摟著赤骨,墨黑衣衫緊緊包藏雪白肌膚。他枕著她的頸窩,俊俏的臉笑得心滿意足。「……箭傷之處,還疼嗎?」
 
  「區區擦傷,怎麼可能導致驚嚇過度而不利於行?」赤骨不閃不躲,聽憑蒼硯的手於周身肆無忌憚的遊走。
 
  「妳的演技倒挺出色;梨花帶雨的模樣看得焱帝心急如焚,不消片刻便決意御駕親征,誰也攔不住。」
 
  「主上的計畫若有半分差池,你我可擔待不起。」
 
  「這倒也是。」蒼硯低聲輕笑,隨即話鋒一轉:「自個兒走來的嗎?」
 
  「八爺送了我一程。……臨行前挨了二爺一頓罵。」
 
  「怎麼著?二爺、三爺、五爺、八爺,幾位爺不都挺喜歡妳?」
 
  「措辭不當,似乎觸到二爺的逆鱗。」
 
  「怎不三思而後言?」
 
  「用哪裡思?」赤骨認真的反問:「我沒有腦沒有心,只有一身的骨。」
 
  蒼硯聞言便收緊了臂,發出愉悅的笑聲:「赤骨,妳真的很有趣。」
 
  赤骨沒答腔,兀自不言不語的感受蒼硯的力道及衣物的質料。
 
  沉眠在黑暗中的歲月太久太長,以致於她早已全然遺忘為人時的所見所聞所知所感。被主上喚醒的時候,赤骨最先恢復的是聽覺,風吹過骨縫的削音和骨頭相互撞擊的聲響成為她重生之後最初且最深的印象。
 
  其次是視覺。出現在取代黑暗的光華中的是環胸蹙眉的五爺,志得意滿的主上,以及在牠們身後笑得心花怒放的、同樣赤身裸體的蒼硯。
 
  最後才是感覺,肌膚相親的觸覺。那個時候的蒼硯穿過五爺和主上中間,跌跌撞撞的徑至她的面前,穩住腳步之後生澀的揚起雙臂,用紋有九位龍子的軀挨近,像現在這樣緊緊抱著自己。
 
  他對她說,太好了,幸好妳是一副人骨。
 
  「赤骨,妳覺得戰爭馬上就會結束嗎?」
 
  「等到主上厭倦,戰爭就會結束了吧。」
 
  「那主上很快就會厭倦嗎?」儘管拋出的語句乞求著回應,世故如蒼硯早已有所覺悟。
 
  「所謂戰爭,其實與『合理化的大規模殺戮』無異。」赤骨的口吻坦率得令人絕望:「而主上,性喜殺戮。」
 
  對於意料之內的答案,蒼硯笑得頗為無奈。
 
  他們效命的對象是睚眥,嗜血好殺的龍之七子。
 
  蒼硯將五官埋入赤骨的髮間,刻意壓低的嗓音聽起來幽怨而遙遠:「……戰爭結束之後,要不要跟我走?」
 
  「去哪裡?」
 
  「六爺那裡。……我想跟妳一起去。」蚣蝮好水,性喜棲於水之洲湄;赤骨之軀縱為主上所賜,仍然具備無庸置疑的柔軟與溫暖。
 
  舉凡石頭,即便已被打磨成硯,依舊眷念著人的體溫,愛戀著水。
 
  「我沒有辦法回應你的期待,蒼硯。」赤骨的語氣決絕得令人心碎:「戰爭結束之後,倘若這副骨骸尚未灰飛煙滅,哪怕僅剩一節指骨也得歸還給五爺。主上締約的時候,你是聽得一清二楚的。」
 
  「……如果我同五爺求情呢?」沉默片刻,蒼硯再度開口:「蒼為木色,木為東主,東為龍屬;我生帶龍之色,身刻龍之子,衝著九位爺頗為中意我是『九龍硯』的這點,如果我同五爺求情,求牠把妳賜給我呢?」
 
  「蒼硯,假使五爺具有絲毫慈悲,又怎會放任主上塗炭生靈而不聞不問?為了這副異色的人骨,傲慢如五爺可以低聲下氣的向主上求助,甚至眼睜睜看著主上屠戮百人、千妖、萬獸而面不改色。──蒼硯,你要怎麼對這樣的五爺開口?」赤骨稍稍推開蒼硯,讓彼此的距離足以四目相望。她捧住他的臉,雙眸直勾勾的探進對方眼底,朱脣緩緩吐出二爺適才的告誡:「九位爺是龍子,但不是龍啊!」
 
  「……但蒼硯是硯,赤骨是骨。」呢喃著賭氣般的話語,蒼硯將額抵上赤骨的印堂,再度將她摟進懷裡。「……我是真的真的,想要跟妳在一起。」
 
  蒼硯不知道那具被主上擊碎的殘骨在山壁之下陳屍多久;他只知道當最後一絲餘溫從它身上消失的時候,他的世界在那個當下瞬即變得黑暗而冰冷,陌生得讓他幾欲發狂。
 
  對於主上的塑體之恩,蒼硯銘感五內得無以復加;感謝牠溫暖的撫觸他,感謝牠賜與他行動自若的樣貌,感謝牠說動五爺出借赤骨、並使她具有人形的血肉之軀。
 
  當裸身的蒼硯緊緊摟著裸身的赤骨,他真的差一點就要痛哭失聲。
 
  為了那份久違的,人類的體溫。
 
  赤骨默然。她本欲告訴蒼硯「既然你原是硯我本為骨,現下這副人模人樣遲早得交還主上」,然而轉念一想,卻又打消念頭。
 
  她是沉睡的骨,他乃醒覺的硯;赤骨知道的東西,蒼硯一定早就知道。
 
  蒼硯和自己不一樣。當她還渾渾噩噩的於黑暗中載沉載浮,蒼硯已藉由名匠之力蛻石為硯,輾轉徘徊於眾人之手,看盡喜怒哀樂愛恨痴嗔,最後被迫棲身於杳無人跡的荒郊野外。
 
  蒼硯和自己不一樣。幾經滄海桑田的他逐漸有情有欲,然而早已死透了的赤骨卻再也沒有任何希冀或想望。
 
  然而赤骨始終覺得這樣的自己並無不妥。赤骨不喜歡思考,因為她沒有腦沒有心也沒有必要:無名的骸骨、五爺的佳餚、主上的傀儡,反正她的立場不外乎這三種,多餘的忖度毫無意義更於事無補。
 
  唯有一件事情,赤骨覺得蒼硯不知道也不該知道,所以一直沒有提起:九位爺之所以難得的皆對蒼硯抱持好感,不單單因為彼身刻有栩栩如生的龍之九子,最主要的原因其實和他慣於順欲而行有著莫大關係。──想歸於六爺門下,想擁著赤骨不肯鬆手,全部都是基於那份與生俱來的習性所致。
 
  石頭眷念著人的體溫,愛戀著水。
 
  換言之,蒼硯對她的溫柔都只是變相的利用;無論是他的擁抱還是初遇時的那句「太好了」,都是他出於直覺與本能的反應。
 
  不知道為什麼,赤骨就是覺得蒼硯對這件事毫無自覺。而她就是知道。
 
  而赤骨並不在乎。
 
  五爺為了滿足口腹之欲,才會將她小心翼翼的揣在懷中;主上為了目睹屍山血河,才會賜她舉世無雙的絕豔丰姿。她一直都是別人掌中的棋子,前進後退皆無涉自我意識。
 
  生前如此,死後亦然。
 
  所以赤骨不喜歡思考,也已經習慣不去在乎。
 
  蒼硯是硯,一塊褪去石身漸通人事,最後變得有情有欲的九龍硯。然即便顏彩多麼熾烈,赤色骸骨終究是一副骨,無欲無求。
 
  太多太多的念頭在無腦的髑髏內轉得飛快,不擅思考的赤骨頓感吃力。她的額抵著蒼硯的印堂,翦翦美目緩緩翕上。「……戰爭結束之後再說吧,蒼硯。華服與諂媚在在讓我感到萬分疲憊。」
 
  「那妳睡吧。等妳醒了,我們再一起回去主上身邊。」蒼硯溫柔的用衣袂裹住赤骨,語氣卻是略微苦澀的企求:「……妳知道嗎?赤骨。其實只要能像現在這樣緊緊摟抱著妳,就算主上永遠不會厭膩殺戮,我也無所謂。」
 
 
 
 
  ■
 
 
 
 
  睚眥化為蒼硯的模樣,以「墨麾」之名率領北域所有兵馬。
 
  饕餮帶著赤骨和蒼硯一塊兒乘著雲氣,於震耳欲聾的戰鼓聲中冷眼俯瞰大地。
 
  同樣御駕親征的淼皇一聲令下,將軍及其坐騎以焱帝為目標,以脫兔之勢暴衝而出。
 
  達達馬蹄響徹沙場,血濺周身的睚眥笑靨如花。
 
 
 
 
  ■
 
 
 
 
  歐陽脩〈秋聲賦〉曰:「蓋夫秋之為狀也:其色慘淡,煙霏雲斂;其容清抈,天高日晶;其氣慄冽,砭人肌骨;其意蕭條,山川寂寥。故其為聲也,淒淒切切,呼號憤發。豐草綠縟而爭茂,佳木蔥籠而可悅;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其所以摧敗零落者,乃其一氣之餘烈。夫秋,刑官也,於時為陰:又兵象也,於行為金,是謂天地之義氣,常以肅殺而為心。天之於物,春生秋實。故其在樂也,商聲主西方之音,夷則為七月之律。商,傷也;物既老而悲傷。夷,戮也;物過盛而當殺。」
 
 
 
 

2008-10-06

【浮生雜感】卌玖。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漣漪>
 
  擲物入水的時候,被擊破的水鏡會激起陣陣漣漪。
  物件越大或者力道越重,漣漪便會與之相對的顯得多而深而久。
  對阿骸而言,所謂世界不過就只是個巨大的水塘。
  對阿骸而言,所謂眾生僅僅是無足輕重的碎石殘木。
  對阿骸而言,所謂因緣或者羈絆同樣適用於這套論調。
  而我們三個當初大概是丟了一對石獅進去,這份情誼才會持續至今。當阿淚推開小妖房門的時候,阿骸再度如是想。
  門甫開,小妖隨即迎上。原先和她一塊兒圍桌喝茶的陌生女性緩緩起身,半翕著眸,靜靜睞向此方。
  瞅見那副五官的瞬間,阿骸頓覺腦海與心湖同時被狠狠丟進某種很沉很重的事物。
  他記得她,記得這份獨一無二的容華。
  她是那日邂逅於車水馬龍間的,那隻蟄伏在水泥森林中的貓。
  向你們介紹,這是小喵。漣漪圈圈擴散,再熟悉不過的小妖的聲音被沖得好遠好遠。
 
  (The End)
 
 
 
 

2008-09-22

【浮生雜感】卌捌。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鯨魚>
 
  鯨魚從近乎死寂的黑暗中悠悠轉醒。
  龐大的身軀緩緩挪離海底,悄悄的向海面游移。
  慢慢接近海與天的分線;不為求偶不為覓食,不為白晝或者黑夜而去。
  默默升上海面的鯨魚,僅僅想要深深的吸一口氣。
  而我在這裡,只是為了見妳。
  鯨魚跟我,誰也沒有多餘的心機。
  彼此都只是,如此而已。
 
  (The End)
 
 
 
 

2008-09-14

【信手拈來】13.仨

 
 
 
 
  你為他化身一朵花,兀自生根發芽無視我的惆悵。
 
  我的世界逐漸崩塌,從灰飛到煙滅但憑你一句話。
 
  說誰愛誰不可名狀,奈何橋畔思念不過一瞬波光。
 
  淚痕斑駁茶湯滾燙,幾番輪迴誰還記得誰的容華。
 
 
 
 

2008-09-08

【浮生雜感】卌柒。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鞦韆>
 
  院落內,圍牆邊,推動鞦韆的手是不是朱華的手?飛揚的裙裾是不是朱顏的裙裾?
  鞦韆一盪一盪,兩抹頎長的影在花間重疊,兩副相似的五官即使不對上視線,彼此的思緒仍舊澄明如鏡。
  姊姊,我昨晚夢見碧葬登門造訪。
  這麼巧?我昨晚也夢見白羽向爹娘提親。
  三天後的未時嗎?
  既然咱們夢到相同的東西,想必它定會成為無可避免的現實。
  向來如此,不是嗎。
  所以妳會嫁給白羽囉?那個除爹娘之外,世上唯二能分辨咱們的人之一。
  如果姊姊妳願意嫁給碧葬,兩樁婚事可以辦在同一天嗎?
  只要取得爹娘的同意,應該沒什麼不妥。
  ……可是姊姊,妳甘心嗎?
  當然不。好不容易可以邁出這幢宅院,大氣都還來不及喘一下,就得頂著鳳冠霞帔踏進另一戶人家。這種際遇,誰能心甘情願的接受?
  從小到大,我們在夢中見過多少人事物?除了現下這樁,其餘都成了遙不可及的朦朧。──姊姊,從咱們手中溜走的,總較攫住的多得多。
  爹娘的教誨沒有錯,但是這並非妳我想要的生活。
  爹娘是真的把我們當作寶貝在疼;不是因為與生俱來的特異之處,而是因為咱們是他們的骨肉。
  所以我們更應該當個好女兒。就像別家的千金那樣。
  意思是就算折翼,也絕對不能讓爹娘難過嗎?姊姊,妳辦得到嗎?
  不行也得行。咱倆說好的,妳忘了嗎?
  當然不。這個約定和那個約定,自始至終我都牢牢刻在心底。……就和姊姊妳一樣。
  那個約定就算忘了,孩子誕生的同時就會憶起了吧。
  如果呱呱墜地的是個女娃兒,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讓她飛,飛得比誰都高,飛得比誰都遠。
  如果是金屋就把門打開,如果是茅廬就把頂掀翻。
  讓她摶扶搖而直上,讓她收乾坤於眼底。
  讓她的瞳眸看盡我們望不見的事物,讓她的足跡踏遍我們到不了的地方。
  我們的心願並非她的人生,我們的殘夢不需要她來完成。
  我們不在乎她能否成為大家閨秀抑或賢妻良母,我們只希望她能走出自己的路。
  姊姊,我們說好了。
  嗯,我們說好了。
  鞦韆一晃一晃,兩抹頎長的影在落日餘暉中融為一抹,兩副相似的五官即使缺少目光交會,彼此的意念與相許的誓言依然堅若磐石。
  院落內,圍牆邊,推動鞦韆的手是不是朱顏的手?飛揚的裙裾是不是朱華的裙裾?
 
  (The End)
 
 
 
 

2008-08-25

【浮生雜感】卌陸。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血跡>
 
  揮動凶器的速度越快,隨之噴濺的血跡顯得越細。
  霧狀飛散的細小印痕是槍彈造成的血跡。
  稍大一些的不規則紋樣是鈍器造成的血跡。
  彷彿連同時間一併凝結的,呈現靜態視覺的圓形血跡。
  由於舞弄刀刃而形成的,拖著尾巴的綿長血跡。
  衝破血管衝破肌膚暴露於空氣之中,逐漸乾涸的各式各樣的血跡。
  如斯怵目驚心的顏彩,曾經是最澎湃而熾熱的自己。
 
  (The End)
 
 
 
 

2008-08-11

【浮生雜感】卌伍。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鱷魚>
 
  每個人都覺得Salome像貓;就連Salome自己也不例外。
  可是Cecilia說,鱷魚是唯一可以比擬Salome的動物。
  平時懶洋洋的蟄伏在角落,彷彿對萬事萬物都漠不關心那般與世無爭。
  然而,真正動起怒發起狠來卻又宛若疾風迅雷,令人措手不及,難以招架。
  看上眼的獵物,絕對不會輕言放過。
  難得同車返家的Salome問Ju,妳覺得我像什麼動物?
  貓頭鷹吧。
  為什麼?
  因為牠看起來很聰明的樣子啊。
  聞言,Salome以一種不帶任何情緒的表情,笑了。
  貓也好,鱷魚也好,貓頭鷹也好。
  無論何者,盡是些具有兇殘因子的肉食動物哪。
 
  (The End)
 
 
 
 

2008-07-28

【浮生雜感】卌肆。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女書>
 
  為了六千字的期末報告,她特地上網搜尋何謂女書。
  之所以會知道這個辭彙的原因,早已深深埋藏在腦海深處。
  那是記憶的碎片;似曾相識,卻又懵懵懂懂。
  女書,一種流行於湖南省南部江永縣一帶的婦女專用文字。
  起源說法不一。主要特色分為四點。
  第一,是一種借用和參照漢字形體建立的借源文字。
  第二,字體修長,由右向左略傾斜,呈菱形框架。
  第三,為表音文字,一字一音,所表語音與當地土語關係密切。
  第四,字義不固定,需藉由上下文方能解讀。
  靜靜看完上述六行之後,她在即時通訊的個人狀態留下一行字。
  去他媽的抑陰扶陽,去他媽的女子無才便是德。
 
  (The End)
 
 
 
 

2008-07-14

【浮生雜感】卌參。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傀儡>
 
  「總有一天,你會變成我。」
  搜集各式各樣的人偶是他從小養成的興趣,儘管多次遭人譏笑也未曾停歇。
  一具身無寸縷的懸絲木偶倚坐床頭,被磨損的五官不辨耳目。
  那是他的第一個收藏。所以意義非凡,所以地位出眾。
  從母親手中接過木偶的當年,他不及十歲。
  從父親手中接過家族的現在,他已屆而立。
  廿餘年的流痕既能給與無生命之物不下百倍的滄桑,同樣可以徹頭徹尾的改變一個人。
  為了成為父親理想的模樣,他將嗜好之外的事物全數捨棄,包括愛情。
  一如祖父所希冀的,父親成功扮演的模樣。
  距離破曉還有三個鐘頭。
  待得天明,他將挽著一位陌生女性的臂走上紅毯,再由她的手中接過豐厚的金錢與龐大的權力。
  無論對方是不是她,他終究得走上這條路。因為他是父親的骨肉。
  單身的最後一夜,他第一次夢見與眾不同的心愛人偶。
  「總有一天,你會變成我。等到那個時候,沒有心的你再也不會覺得寂寞。」
 
  (The End)
 
 
 
 

2008-06-30

【浮生雜感】卌貳。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孔雀>
 
  白晝真心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就像白晝一樣燦爛。──至少,水月是這麼認為的。
  顏色飽滿的孔雀尾羽扇一搧一搧,將白晝的髮和笑搧得漫天飛舞;那是黃泉上回造訪時,碧落送給她的禮物。
  她是她情同手足的表姐妹,他則是他兩肋插刀的八拜之交。
  為了擁有絕美之羽,孔雀甘冒生命危險吞食毒物的傳說,是真的嗎?水靈靈的眼眨巴著疑惑,卻在水月的凝視中顯得天真而世故,純粹且誘惑。
  孔雀不嗜毒不美,充其量是個無憑無據的傳說。無論何時,水月的形象永遠理智如斯;恰恰如同水鏡中的明月,冷冽而遙遠。不過公孔雀會互相較量羽色鮮豔的這一點,倒是所言不虛。
  白晝聞言,不以為然的呶了呶嘴。男人果真一個樣,隨時隨地都惦著要與同性爭出個短長。
  男人的確比女人好鬥許多。水月勾了勾嘴角,順手替自家嬌妻扶正髻上歪斜的玉簪。但是,倘若真有機會映入心上人的眼,就算非得經歷一番廝殺,男人也甘之如飴。
  孔雀尾羽扇一搧一搧,卻怎麼也搧不去白晝眸底漾著的歡欣。
 
  (The End)
 
 
 
 

2008-06-16

【浮生雜感】卌壹。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疤痕>
 
  我的傷口癒合得很慢,結痂之後卻又消失得很快很徹底。
  當氤氳紅茶自壺嘴傾瀉而出,小妖順口將話題帶上前天被紙割傷的左手食指。
  我跟妳相反。嚥下最後一口乳酪蛋糕,小喵慵懶的將右手袖管捲至上臂。前年跌倒的時候血如泉湧,不出三天竟完全癒合,疤痕卻殘留至今。
  右手下臂外側,一塊灰褐色的似三角形襯得柔嫩肌膚好生白皙。
  小妖放下骨瓷糖罐,一臉不捨的輕觸。……還疼嗎?
  很久以前就沒有感覺了。一白一粉的心形方糖雙雙墜入杯中,淺淺激起深紅漣漪。因為不會痛,所以就算得永遠保持這副模樣也沒有關係。
  話不能這麼說,女性身上的疤痕應該能少則少。舉杯啜飲之前,小妖無奈的嘆了口氣。
  聞言,小喵啣著叉子歪著腦袋,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可是小妖,如果疤痕可以繼續存在下去,我就不會輕易忘記那些必須刻骨銘心的曾經。
 
  (The End)
 
 
 
 

2008-06-02

【浮生雜感】卌。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流沙>
 
  並不是因為有所預謀,才會毅然決然的踏出那一步。
  僅僅是很單純的,由於渾然不覺所導致的失足。
  貌似不起眼的平凡,實際上卻是肉眼無法察覺的異質場所。
  於未知之時生成莫名之處,不為人知的悄悄埋葬一具又一具無名骸骨。
  與地雷引發的轟轟烈烈相較,那是最寂靜的災厄,最沉默的死亡。
 
  (The End)
 
 
 
 

2008-05-19

【浮生雜感】卅玖。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神話>
 
  他們說,神會作祟。男人撿起一朵乾枯的雛菊,看著它在指間化為飛灰。今日所見,果不其然。
  萬里晴空襯得赤地千里更顯慘烈。滿頭珠翠的女人佇於龜裂之上,華美衣裾隨風飄揚,傾國容顏有著暴戾凶狠的忿懣怨懟。
  三年一洪、五年一旱,……算算時日,的確是該荒蕪一回。男人攤開掌心,讓燥熱的風帶走菊之碎屍。但是煞姬,什麼時候妳才肯放棄這份怨恨呢?
  此恨永無絕期。一種強烈而沉重的絕望陡地降臨,──瞬間,面不改色的神祇看在男人眼裡,竟添了幾分泫然欲泣的嬌弱。
  數十年前,前朝公主因著奴僕的拚死掩護,勉強逃到這個尚未遭受戰火摧殘的傍山村落。當地居民懼怕叛軍勢力,不僅拒絕藏匿帝姬的行蹤,甚至將其逼落深谷以求自保。悲憤交加的公主當著眾人的面立下毒誓,揚言要化為厲鬼,世世代代糾纏著這塊土地,直到它的生命力消失殆盡。
  王女墜崖的當晚,突如其來的山洪迫使惴惴不安的村民誠惶誠恐的將公主奉為神祇祭拜,希望能藉此乞得來日的風調雨順。
  星移物換,此恨無絕。頂著眾人以敬畏態度獻上的封號,煞姬的詛咒冰冷而決絕。
 
  (The End)
 
 
 
 

2008-05-05

【浮生雜感】卅捌。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迷宮>
 
  置身其中的時候,誰都希望下一個轉彎就是出口。
  看似前進,又若逗留;一樣的天,一樣的壁,一樣的如墜五里雲霧。
  進得來卻出不去,比行到水窮處還要悲哀的結局。
  棋局。陷阱。淵藪。
  一子落錯滿盤空。行動受限仍知悉所處。止不住的下墜是唯一去處。
  可是啊可是,迷宮不是棋局不是陷阱更不是淵藪。
  腳踏實地而道標無用,無拘無束但不明下落,於黑於白皆難獲影蹤。
  如斯場所,每一個轉彎都像回頭。
 
  (The End)
 
 
 
 

2008-04-21

【浮生雜感】卅柒。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虹霓>
 
  雨後初晴。
  露珠在枝椏盡頭搖搖欲墜,在陽光底下閃閃發光,一如珍珠無數。
  虹霓輕輕淺淺的掛在天際一角,彷彿海市蜃樓般美好而虛假。
  翦翦美眸憑欄遠望;碧落凝視無垠大地的身影,恬靜美好宛若謫仙。
  佇立在旁的黃泉同樣不言不語,視線兀自鎖著不知名的遠方。
  ……明日啟程,欲往何方?傾國麗人半翕秋水,貌似思忖。
  極南之地,一望無際的蠻之原。青年悠悠收回視線,轉而定睛姣好側臉。……跟我走嗎?
  ……倘若今日同你踏上異鄉,明日此時,我會在何處思念爹娘?
  今日跟我,明日帶妳看遍天涯海角。與近似誓言的話語一併出現的,是黃泉意氣風發的炯炯有神。荒煙蔓草的故都戰場也好,金碧輝煌的瓊樓玉宇也罷;只要是妳想去的地方,無論距離多麼遙遠,我都會帶妳前往。
  螓首輕旋,一對晶亮晶亮的眼恰巧與黃泉四目相望。
  繼而是一段冗長得駭人的沉默。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邂逅的那個午後?碧落溫柔的聲線,率先擊破幾乎凝固的氛圍。
  黃泉頷首。與此刻相去不遠,同樣的雨後初晴。
  停駐橋頭的你收扇背手,凝望虹霓的眼神很是眷戀。
  於是妳順著我的目光睞去,竟在不知不覺間陪我目送虹霓消逝的剎那。
  接著你笑著向我走來,問我是不是也喜歡虹霓。
  始料未及的妳雙頰飛紅,以蚊蚋般的音嗓怯怯回答只是一時好奇,好奇我的目光何以眷戀如斯。
  你說你的故鄉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在一個每逢雨後初晴便能看見虹霓的地方。
  然後我對妳說了一個很短很短的故事,一個流傳在我的故鄉的悠久傳說。
  虹霓也者,一雌一雄,相依相偎,情比鴛鴦。有情人若得以攜手視之,終成白頭眷屬,羨煞天人佛陀。
  妳說,雖然字裡行間略有誇大不實之處,它仍然是個很美的傳說。
  你說,虹霓是你見過最美的東西。
  我說,妳是我見過最美的人。此生若能與妳共看一道完整的虹霓,死而無憾。
  對話戛然而止。
  碧落別過臉,雲淡風輕的眺向逐漸褪去的虹霓。……你的願望已然實現,足以心無罣礙的離去。
  我的願望尚未成真,如何遠行?
  你說過,虹霓位居美物之最。既然如此,怎不心滿意足?
  虹霓之美僅列於二,真正值得在乎的是相伴之人。黃泉斂容,眸光銳不可當。在那個遙遠的地方,誰都對這個傳說深信不疑,──包括我。
  對話戛然而止。
  半晌,纖纖玉手緩緩舉揚,遙指即將消失殆盡的七色彩橋。……我想在有生之年看上一看,那個傳說誕生的地方。
  那就走吧。黃泉笑了,很開心很開心的笑了。埋骨窀穸之前,我定會讓妳一窺我的故鄉。
  待得落日餘暉覆蓋萬物,碧落已被黃泉緊緊摟住。
  懷中佳人的羞赧靦腆,反為那份絕代風華平添幾許嫵媚妖冶。……你真的相信嗎?那個傳說。
  為什麼不?黃泉附在碧落耳鬢,愉悅的呢喃。虹霓之下的執手,絕對會成為不離不棄的永恆幸福。
 
  (The End)
 
 
 
 

2008-04-07

【浮生雜感】卅陸。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燈塔>
 
  就像燈塔那樣。
  擁有光亮,指引方向,一片漆黑也不會迷航。
  總是存在於看似不遠的前方,假以時日必定可以到達。
  給與信心,堅定意念,歧路亡羊的惴惴淚眼所凝視的崇偉信仰。
  是絕對不會變更的道標,是足以消弭一切迷惘的至高希望。
  容易察覺,容易辨認,揚首抬眼的剎那便不再遺忘。
  有些事物的存在,就像燈塔那樣。
 
  (The End)
 
 
 
 

2008-04-03

【信手拈來】12.不要總是這麼咄咄逼人

 
 
 
 
  我會厭煩我會不爽。但是我會為了維持最基本最底限的關係而選擇逃避。
 
  然後你會追上。然後我會逃跑。於是你開始窮追不捨。於是我開始亡命天涯。
 
  你的死纏爛打與我的不願面對終將落入無止無盡無垠無限的輪迴。最惡劣的循環。
 
  這樣很累這樣很蠢。最後我們永遠無法觸及彼此。這不是你想要的。這是你逼我的。
 
 
 
 

2008-03-24

【信手拈來】11.鬼打牆

 
 
 
 
  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不知道但是你知道並且深信我無論如何是絕對不可能知道。
 
  所以你用一種自以為是的語氣對我說了那些我曾經用倨傲囂張的態度對你說過的話。
 
  就像兩隻即使負傷仍舊高傲的獸啊這般驕縱的我們以撕咬彼此代替互相舔舐傷口。
 
  你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知道儘管你不知道但是我真的鉅細靡遺的知道我知道。
 
 
 
 

【浮生雜感】卅伍。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鐘樓>
 
  鐘樓之上,他已等待千年。
  森森白骨早已灰飛煙滅,瀟灑散遍人間;鐘樓之上,一縷幽魂已等待千年。
  幽魂無腦亦無心。──形體的消滅能否作為遺忘的藉口,他不確定。
  他不記得自己的名姓來歷,亦不記得曾經的樣貌音嗓;尤有甚者,他竟壓根兒忘卻自己究竟苦候著什麼,百載千年。
  是某個人嗎?他想。是離鄉背井的友人,是生死相許的戀人,還是失散多年的親人?
  是某個景致嗎?他忖。是旭日東昇的壯闊,是皎月西沉的清涼,還是雨後初晴的虹霓?
  一無所有的他唯一記得的,是繼續等待。
  大風起兮雲飛揚。滾滾黃沙摶扶搖而直上,籠罩著鐘樓、穿透了他。在那個朦朧的瞬間,孤單的魄靈隱約憶起了,對汙濁塵世的最後牽掛。
  今朝的孑然,肇因於一個無法立馬實踐的昔日約定。──這是他全部的記憶。僅存的記憶。
  滴水穿石,鐵杵成針;鐘樓的高聳入雲讓他得以輕易察覺每個事過境遷。世衰道微,國破家亡;經歷過無數次滄海桑田的他,不得不幾近透徹的瞭解時代潮流終將奔向何方。
  而他依舊在等待。在鐘樓之上。
  舊日誓言殘破脆弱形同朝露,卻又宛若一條無形鎖鏈,將他緊緊的禁錮於鐘樓之上,於等待之中。
  失憶的魂靈留戀著過去,毫無怨言的受縛人間。
  歲月流轉不止,執念永不停歇;時間長河波濤洶湧,千餘個日落月升已然消逝。
  鐘樓之上,他將等候萬年。
 
  (The End)
 
 
 
 

2008-03-10

【浮生雜感】卅肆。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謠言>
 
  一開始,只是某人稀鬆平常的無心抱怨。
  隨著時間流逝,昔日的隻字片語竟出乎意料的逐漸茁壯為縈繞街坊巷弄的蜚語流言。
  商賈的嘴對著工頭的耳,農民的耳向著士人的嘴;每個人都忙著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成為眾人趨之若鶩的流行。
  聽說,聽說,聽說。好多好多個聽說被毫無間斷的口耳相傳,卻沒有人記得到底是誰的怨懟成就了這個空穴來風。
  奇怪的是,群眾即使無知無覺卻依然有辦法我行我素,依然有辦法人云亦云得不亦樂乎。
  眾說紛紜與眾口鑠金;謠言如同滾雪球,不斷的滾動不斷的變大。──但是,有形的東西都會死。
  無論是多麼龐大的雪球,終究會有支離破碎的時候。
  竭盡心力於道聽塗說的眾人壓根兒沒有想過,等到那個時候,究竟會有多少人被陡然爆裂的殘雪攻擊得遍體鱗傷。
 
  (The End)
 
 
 
 

2008-02-25

【浮生雜感】卅參。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童話>
 
  從此王子與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這還真他媽的是個見鬼的爛結局。
  藏匿於高處的女人在將狙擊槍架設完畢並且鎖定目標的同時,透過對講機毫不掩飾的表達自己無法遏止的負面情緒。
  混在嘈雜人群中的攝影師不由得輕笑出聲,因而招來身側的美豔記者白眼相向。
  幸福美滿的生活?拜託,這個年頭就連三歲小孩都不相信這套說法。──你那邊好了沒有?我要動手囉。
  急什麼,耐心是種美德啊。攝影師趁著眾家記者蜂擁而上的混亂,慢條斯理的退到陰暗角落。好了,動手吧。
  女人剛扣下扳機,耳際便傳來搭檔報捷的聲音。
  五分鐘後廣場碰頭,妳行嗎?
  兩分鐘。這個鬼地方我連一秒都不想多待。
  女人迅速的收拾裝備離開天臺走下樓梯;沿途的每個樓層若非餐廳即是遊樂區域,後者更無一不是精心佈置成如夢似幻的童話場景。──來回兩趟的路線相同誠屬不得不,女人只得竭力壓下那份澎湃洶湧的作嘔衝動。
  童話太美麗所以不夠真實,太美好所以不夠現實。從小到大,看盡世態炎涼的她一直都是如此認為,如此深信。
  卅九樓的Snow White。懂事之後,她就沒有相信過那些過分美好圓滿的字彙辭藻。
  廿樓的Sleeping Beauty。對她而言,所有童話都只是荒誕不經的笑話,是同齡女孩們以近乎膜拜的姿態深信不疑的連篇鬼話。
  十三樓的Princess Mermaid。她覺得這個世界已經陷入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每個仍然渴望幸福生活的人都已病入膏肓。
  四樓的Cinderella。女人飛快的衝到一樓跑向廣場跳上機車後座,一舉一動無不乾淨俐落卻又怒氣沖沖。
  你要是膽敢再挑那棟建築物做為行動地點,我就把你的腦袋扭下來當球踢。
  在通體漆黑的重型機車飆入隧道之前,女人湊到男人耳鬢,冷冷撂下這麼一句。
 
  (The End)
 
 
 
 

2008-02-11

【浮生雜感】卅貳。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武士>
 
  祖父大人說,後院那棵櫻樹是有靈性的;無論春夏秋冬,唯有真正的武士出生在這個家,它才會開花。
  後院的櫻樹上一次開花是在廿多年前,叔父大人出生的那年夏天。
  父親大人說,如果英年早逝的叔父大人沒有資格稱作武士,那麼這個世界便再也沒有武士。
  櫻子出生的那年春天,祖母大人說,活了這麼大把年紀,她從沒見過有哪一棵櫻樹是用這種近乎歇斯底里的狂亂在綻放。
  當風吹過樹梢,滿樹豔紅的花瓣便隨風劇烈的擺盪;像是要掙脫枝椏一樣,像是要燒了個滿坑滿谷一樣。
  櫻子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別處的櫻花都是粉嫩可愛的淡紅,後院的櫻樹卻是如此妖異而不祥的朱紅?
  自古傳說,如果將屍體埋在櫻樹根部,日後的花色便會赤彤如血。母親大人溫柔的笑著,溫柔的替櫻子穿上印有櫻花圖案的淺藍色和服。聽說這塊土地是古代的某個戰場,曾經發生過好幾次驚心動魄的戰役,有好多好多英勇的武士為了自己的信念以及所效忠的主君與國家而戰,最後卻都喪命於此;那個時候的光景,真的只能用血流漂杵、遍地髑髏來形容。
  穿戴整齊的櫻子開開心心的跑出房間跳進後院,準備去找正在道場裡幫弟子們驗收劍術的祖父大人。
  妳怎麼又讓櫻子穿那件衣裳?那種藍色是男孩子在穿的啊。繞過廊角之前,櫻子隱隱約約聽見父親略帶責備的聲嗓。
  有什麼關係?孩子喜歡嘛。
  就算喜歡又怎麼樣?難不成妳真的覺得她能當個武士?里奈,櫻樹開花歸櫻樹開花,這個家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孩子是絕對不可能成為一名武士的。
  自從聽過叔父大人的豐功偉業之後,櫻子一直想要當一名武士;她認為,既然她跟叔父大人同樣都伴隨著後院那棵櫻樹的祝福出生,她沒有道理做不到叔父大人能做到的事。
  祖父大人一定也是這麼想的。要不然他就不會每次都默許自己站在一旁,那麼專心的看著他教導弟子們劍術和武士道了。
  正直,果敢,葉隱,忠誠;像雪一樣純粹而沉靜,像櫻花一樣能在最燦爛的時候義無反顧的死去。櫻子是很認真很認真的,以成為一個不輸給叔父大人的武士為目標在努力著。──儘管她還太小,儘管她生為女兒身。
  里奈,無論櫻子的願望是什麼,以她的性別,充其量也只能作一個武家女人。父親大人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對母親大人說道。
  穿著淺藍色和服的櫻子在繞過廊角之前,在跑過後院那棵櫻樹之前,決定她這輩子只可以成為一個武士。
 
  (The End)
 
 
 
 

2008-01-28

【浮生雜感】卅壹。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故鄉>
 
  「我是個沒有根的人,不懂得什麼叫,背井離鄉。」
  有一片很大很亮,且不住晃動著的白,從他睜眼的剎那開始便佔據了全部的視界。
  他一度以為,所謂世界,就該是這般空無一物。
  然而隨著年歲增長,他逐漸明白那片空盪盪的白其實包含了很多東西:日光燈裝在天花板,天花板連著牆壁,牆壁接著地板,地板上走著好多好多白衣人,三不五時會停在他面前指指點點,交頭接耳一番後埋首記錄下寥寥數語,繼而轉身離去。
  他總是覺得那些白衣人近得好遠,熟悉得很陌生;明明就在眼前,卻怎麼努力都無法觸及。
  指尖總是被迫停留在某個冰冷堅硬的無形之物的這一頭,而那片白色永遠凝結在另外一頭。
  很多時候,他會望著那片熱鬧而沉默的白出神;偶爾他會覺得疑惑,誕生至今未曾與其他個體溝通過的自己,為什麼會理所當然的知道很多東西?為什麼可以理所當然的辨別一切?
  像是大小,像是明暗,像是動靜,像是顏色,像是距離,像是感情。
  後來他漸漸的避免思索這個問題,因為它對他而言著實太過龐大太過複雜以致無解。
  總有一天會知道的。他想。就像明白這片白不僅僅是白一樣,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等到那個總有一天來臨的時候,他的確知道想知道的東西,卻也被迫接受更多更多他必須知道的東西。
  當他在實驗室的巨大玻璃圓柱內接受化學藥劑的催生的同時,他的本尊正在對報章媒體誇耀,與人道團體周旋,向高官權貴鼓吹這項複製人計劃究竟多麼完美多麼無缺多麼萬無一失。
  根據身體的記憶,他知道他的本尊為了在這個繁華都市闖出一番名號,前前後後已經吃了多少苦。
  根據腦的記憶,他知道他的本尊不惜離鄉背井拋妻棄子也要功成名就的那份企圖心,強烈得仿若燒毀一切的地獄業火。
  為了發表研究成果而召開的記者會上,此起彼落的鎂光燈照得他眼花撩亂,頭昏腦脹。
  與他並肩而立的本尊似乎激動而愉悅的說了些什麼,但是他什麼都聽不見,一個字兒都聽不見。
  一支麥克風無預警的湊到脣邊;旋首,他的本尊正以一種期待與鼓勵並且驕傲的眼神熱烈的注視著他。
  所有眼睛和所有鏡頭都注視著他,他只好勉為其難的花一秒思考,花一秒調整脣部線條,花一秒讓聲帶震動舌尖鼓顫。
  聲音從齒縫溢出的瞬間,他震驚的發現,自己竟然可以平靜得如此完美。
  「我是個沒有根的人,不懂得什麼叫,背井離鄉。」
 
  (The End)
 
 
 
 

2008-01-14

【浮生雜感】卅。

 
 
 
 
*浮生:人生。
    語本《莊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雜感:即興而成的片段感想;亦稱為雜興。
    零星細碎,沒有條理、沒有組織的感想。
 
 
 
<冰塊>
 
  急著過馬路的學生一個踉蹌,從速食店帶出的可樂在柏油路面狠狠開出一朵水花。
  稜角分明的冰塊喀啦喀啦摔了滿地;大大小小,或重或輕,卻在豔陽下同時失去身形。
 
  (The End)
 
 
 
 

2008-01-07

【狂夫之言】13.Tiramisu

 
 
 
 
  Tiramisu,提拉米蘇。
 
  一層質感與海綿蛋糕類似,浸透了Espresso與Masala、Rum或Brandy的手指餅乾;一層混合了Mascarpone cheese、蛋、鮮奶油和糖的cheese糊;層層相疊,最後撒上一層薄薄的可可粉。是一種著名的義大利甜點。
 
 
 
 
  ■
 
 
 
 
  展漠靜靜閱讀著冷默發表在網路上的文字。
 
 
 
    「很喜歡甜食,但不是很喜歡提拉米蘇。
     雖然長得跟焦糖布丁有點兒類似,卻是南轅北轍的兩種口感。
     魚與熊掌的兼得不是無法;是壓根兒不打算。
 
     安安靜靜的躺在冰箱一隅,攫住視線的是其上鋪綴著的巧克力粉。
     不是很餓;遲疑幾秒後還是默默的取出。
     是巧克力哪,是巧克力。心底偷偷偷偷的歡呼。
     很小心很小心的劃開那層深褐的靜寂,深怕一不留意便灑了滿桌的可惜。
     塑膠湯匙慢慢從脣間退出。
 
     好甜。
     意料之中卻又始料未及的濃郁潮水般的在口腔擴散。
     巧克力與奶香。然後是巧克力與奶香。最後是巧克力與奶香。
     好甜。而且好香。
     每一口都是罪惡感,每一口卻又都是至高無上的幸福。
     美食當前,體重與體脂肪諸如此類的想法似乎都該在九霄雲外飄飄邈邈。
     好甜。──但是好膩。
 
     太過甜膩了。提拉米蘇。
     第一口是驚豔,第三口是享受,第五口之後便是油然而生的厭倦。
     過分的甘甜,過分的氤氳,在在讓人感到疲憊與不耐。
     就算再怎麼喜歡巧克力與奶製品也一樣,就算再怎麼喜歡甜食也一樣。
     太上忘情,其下不及情。──過與不及都不可以,都不可以。
     縱然這只是個甜食,只是個有少少巧克力碎末裝飾的奶製甜品。
 
     太過甜膩了。
     提拉米蘇。」
 
 
 
  虛擬空間的馳騁幻想;那是後者的生活片段,亦是她用來構築那條通往夢想的道路的磚。
 
  展漠靜靜的讀著,指尖輕輕撥弄那顆用以控制頁面上下捲動的滾輪。
 
  冷默蜷縮在一旁的長沙發上,淺淺的呼吸,淺淺的眠。
 
  展漠別過臉,細細凝視那張由於長時間暴露在乾冷空氣中,因而出現輕微脫皮現象的臉與微微泛紅的頰。
 
  (……妳不知道。)
 
  展漠離開電腦,進臥室拉了條薄被,輕輕蓋在冷默身上。
 
  (因為妳不知道,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展漠回到電腦桌前坐下。面無表情的盯著螢幕,不語。
 
 
 
 
  ■
 
 
 
 
  那個女孩,在哭。
 
  那個穿著白色無袖及膝連身裙的女孩,跪坐在地雙手掩面,在哭。
 
  展漠知道她是誰,同時也知道這只是個夢。──那樣無瑕的白,她們的心不屑,她們的軀不配。
 
  女孩在哭。無聲的淌淚。
 
  但是展漠聽得見她的聲嘶力竭;再清晰不過。
 
  模糊而繽紛的人型輪廓接二連三的自女孩身邊緩慢走過。人潮川流不息,卻沒有哪個身影願意為女孩停留;大家都只是沉默的經過、沉默的經過,行至女孩跟前而後繞開,繼續他們寧靜的腳步。
 
  展漠杵在原地,女孩正前方不遠處,靜靜看著滑過女孩雙頰的淚水在流經雙臂後染上怵目驚心的殷紅。
 
  混著淚的血滴落裙衫,開出一朵朵深淺不一的紅華。
 
  展漠杵在原地,悶不吭聲。
 
  (為什麼不過去?)
 
  雙腳生了根似的將展漠狠狠釘在現下的位置,無法移動一分一毫。
 
  (為什麼不出聲?)
 
  展漠啟了脣卻發現聲音凝在喉頭,只得無奈的繼續保持沉默。
 
  她壓根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展漠太習慣保持沉默,一如冷默已經習慣假裝冷漠。
 
  (為什麼不伸手?)
 
  雙臂灌鉛似的垂在身側,聞風不動。
 
  女孩無聲的哭。人群無聲的聚集離散。展漠無聲的佇立原處。
 
  (不過去不出聲不伸手,……這樣的裹足不前與無動於衷有何不同?)
 
  那個穿著白色無袖及膝連身裙的女孩,跪坐在地雙手掩面,在哭。
 
  那個女孩,在哭。
 
 
 
 
  ■
 
 
 
 
  「只要妳開口,我就帶妳走。」
 
  那個瞬間她清清楚楚的聽見這句話在腦中響起,聲如洪鐘。
 
  原來如此。展漠恍然大悟。原來不是我無法接近妳,而是妳不允許我靠近。
 
  (無法分擔妳的悲傷,……我還活著做什麼?)
 
 
 
 
  ■
 
 
 
 
  「漠。」
 
  剎那她陡地睜眸,闖入眼底的是冷默睡眼惺忪的擔憂。
 
  詫異;什麼時候自己竟在單人沙發上陷入夢鄉而毫無知覺?
 
  「被魘住了嗎?」
 
  這一問更令展漠驚愕;什麼時候她來到自己身邊,什麼時候自己緊緊揣著她的手?
 
  「還好吧?」冷默貼近展漠,空出的手輕輕托著展漠的腦勺,讓她的額靠上自家胸膛。「乖、沒事的,……我在這裡唷。」
 
  展漠沒答腔,逕自握緊冷默的手,沉默。
 
  良久,一句悶悶的話語響自胸前:「……Tiramisu。」
 
  「提拉米蘇?」無端冒出的字眼令冷默稍稍失神,旋即陷入納悶:「怎麼?妳想吃?」
 
  輕輕的,倚在胸口的腦袋左右擺動。
 
  「是嗎。」下顎輕輕靠上頭顱,嗓音是特有的溫柔:「妳看起來很累,要不要再睡一下?」
 
  展漠依舊沉默。冷默明白這是她習以為常的肯定答覆。
 
  陽光即使在午後轉換照射的角度,即使斜斜盪入房舍落於肌膚,展漠還是覺得好冷好冷。
 
  (妳不知道。)
 
  許久未獲得工作指令的電腦自動切換成保護程式,原本光彩逼人的螢幕頓時深陷一片近乎無垠的黑。
 
  透過眼角餘光目睹那個瞬間的展漠,靜靜斂眸。
 
  (因為妳不知道,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
 
 
 
 
  二戰時期,一個義大利士兵即將出征卻苦無乾糧;其妻便把家裡所有能吃的餅乾、麵包全部做成一個糕點,即Tiramisu。每當這個士兵在戰場上吃著Tiramisu,就會想起他的家,想起家中心愛的人。
 
  Tiramisu,義大利文,帶我走。
 
 
 
 
  ■
 
 
 
 
  「只要妳開口,我就帶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