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8-01

【通靈童子】17.向隅(章之肆:覆水)

 
 
 
 
  入座後,集團代表不卑不亢的對少當家行了一個禮。
 
  「疏於問候,望請見諒。您的身體已經好些……」
 
  「客套話就免了。──如果你什麼都沒帶,慢走不送。」
 
  即便直面如此露骨的不耐,施禮者的表情和舉措依舊得體而優雅;優雅的微笑,優雅的取出一紙薄契推至受禮者跟前,使其與另一張契紙並列。
 
  少當家面不改色的高了高眉梢。
 
  「謹以此物,昭示吾等誠意。」
 
  「……你們要什麼?」他知道彼此清楚得很,這兩張看似不值錢的紙,值的從來不是錢。
 
  「什麼都不要。我們什麼都不缺。」謙和笑顏逐漸漾出由衷而絕對的自傲;他們只要有她就夠了。
 
  「是嗎。」
 
  少當家一個彈指,兩紙薄契頓時惹上星火。雙方視線不約而同的聚焦於碎焰蠶食之物;微光搖曳裡,集團代表幾度欲言又止。
 
  「……有話快說。這樣很煩。」
 
  「……您究竟想做什麼?」
 
  「……什麼意思?」
 
  「您應該很清楚,要在『這邊』站穩腳步是多麼困難的事情。然而府上歷任當家千辛萬苦才建立的人際網絡,您卻在這短短半年內將它們逐一根絕。道家替您做了什麼,就連『那邊』的人也都看在眼裡,大家都只是礙於顏面、礙於立場和利害關係而不便,或者該說不敢向您開口。」
 
  言者趁隙抬眼;見對方沉默依舊,嚥了口唾沫便又娓娓道來。
 
  「梅登大人向來有她的考量。之所以會答應您的要求,想必亦曾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既然梅登大人已經做出決定,吾等自然不便繼續對您的意圖妄加臆測。然而總歸是幾代的交情;方便的話,還請少當家能就您的打算……」
 
  「瑞瑟格‧戴佐。」
 
  集團代表的滔滔不絕因著少當家的輕喚戛然而止。後者朝這兒投來視線時,前者依稀可見紙燼邊上的金燦猶在那雙城府深密的眼中靜靜閃爍。
 
  火滅煙消的前一秒,他衝他笑得和煦如春。
 
  「麻倉家的家務事,關你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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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究竟想做什麼?」
 
  面對神色陰鷙的諸位家老,此時此刻,少當家只想縱情大笑。
 
  怕了嗎?慌了嗎?開始覺得不對勁了嗎?支頤笑看一干倚老賣老的長者,掌握實權的少年靨如饜貓。但是現在才想到要跟我攤牌,一切都已經來不及囉。
 
  「……什麼意思?」
 
  「您還想裝蒜到什麼時候!」
 
  「您這陣子的所作所為,我們全都看在眼裡!」
 
  「麻倉家的所有交易對象都教您斷了往來,您究竟有何打算!」
 
  「您真的有身為當家的自覺嗎!」
 
  「我沒有自覺?」室溫驟升;纖瘦身軀背後,巨碩紅形若隱若現。「言下之意,諸位是認為我這當家擔得名不符實囉?」
 
  「我、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不然是什麼意思?」少當家略略正了正腰桿斂了斂笑意,輕而易舉便擺出那副早已擺慣了的派頭。「諸位今日齊聚一堂,莫不是為了指責我沒有事先報備就……恣意妄為?呵,原來當家這大位坐著還得縛手縛腳。真是無趣。」
 
  嘴上說著無趣,心下卻饒富興味的睨著家老們的手足無措;不知是熱出來的還是嚇出來的,滿頭大汗的模樣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你們究竟想去哪裡呢?
 
  牠明明已經帶來那麼多的榮華,你們的眼睛卻還是看著更高的地方。一心只想往上爬的姿態就像被名利詛咒一樣,執拗得連人命都可以不管不顧……這樣的你們究竟會用什麼表情來面對我為這個家選定的結局呢?
 
  「……今年的壽筵,柬帖發了嗎?」
 
  「還、還沒。」
 
  「這次打算邀哪些人?」
 
  雖然不明白少當家何以轉移話題,然而既已見他面色稍霽,自知方才差點結夥踏進鬼門關的家老們相當有默契的將質問一事暫且按下。許許多多的名姓被逐一說出;即將在這個家的頂點待滿兩年的少年聽憑它們溜過耳際,接著滑離心尖很遠很遠。
 
  「剛才說的,我全都不見。」話音方落,少當家淡淡總結。
 
  家老們面面相覷。當家壽筵可是大事啊!是表裏二界皆有無數要人出席的隆重場合啊!區區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竟想用隻字片語將歷來的「傳統」打發,這不僅是不給那些達官顯宦面子,更擺明了要陷麻倉家於不義!
 
  「請您三思!」
 
  「我說,不見。」冷冷睇著跟前的斑白後腦,語氣是「當家」一貫的不容置疑。「但是相對的,我要在席間見到所有的『麻倉』。無論男女老幼,無論本家分家;就算體內流著不同的血,只要是頂著『麻倉』這姓氏的傢伙都得出席。──不是想知道我究竟想做什麼嗎?趁著這次家宴,我會把所有盤算交代得一清二楚,好讓你們再也不能拿這件事情來煩我。」
 
  「就算您這麼說,但要叫上分家實在有點……」
 
  「分家又怎樣?分家就不是『麻倉』了嗎?……如此說來,由我這個分家出身的小鬼坐上當家大位,對諸位還真是相當過意不去哪。」
 
  「絕、絕對沒這回事!您言重了,您言重了……」
 
  家老們見苗頭不對,找了幾個藉口便匆匆告退。偌大的和室裡少當家向後倒上榻榻米,就著攤成大字的姿勢緩緩閉起眼睛。
 
  然後,精疲力竭的噙著笑意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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