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2-24

【狂夫之言】32.她她(Wing)

 
 
 
 
  「……比翼鳥,『不比不能飛』。」
 
  蜷窩在藤椅上的夏安樂雙臂環膝,雙眼死死盯著落地窗外,視焦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穆冬陽收步在起居室門口。十七歲少女的背影讓椅背切割成無以計數的細碎菱形;每一格都是她,每一格都不像她。
 
  他認識的她不曾失意不曾沮喪,總是驕矜狂妄趾高氣揚,彷彿天地萬物合該遭她睥睨,合該跪伏裙下。──然而王者,終究是會哭會笑會寂寞的血肉之軀。
 
  「比翼鳥『一翼一目,相得乃飛』……無論缺了誰,剩下的那隻都不能飛。」
 
  夏安樂說什麼都不肯出席,夏安居只得囑託穆冬陽替他守著她。
 
  ──帶樂樂到別墅去。替我守著她。……不要讓她做傻事。
 
  ──穆,我能拜託的只有你了。
 
  憶及夏安居的正經八百,穆冬陽驀然百感交集的笑了。
 
  ……如果你知道我對樂樂抱持著什麼樣的感情,還會用那種宛若託孤的表情和語氣將她交給我嗎?
 
  卅歲的男人笑得很安靜,脣角的勾揚卻刻有無比濃烈的譏嘲與酸楚。卅歲的男人緩步趨近藤椅,行經沙發時順道撈起方才隨手扔置的連帽外套。
 
  蜷窩在藤椅上的夏安樂雙臂環膝,雙眼死死盯著落地窗外,視焦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不能飛的比翼鳥……連雞都不如。」
 
  雞至少保有一對翅膀。
 
  比翼鳥只有一隻翅膀和一隻眼睛。
 
  別說是要飛,失去伴侶的比翼鳥就連視界都不完全。
 
  不能飛的翅膀留著幹什麼?不能看的眼睛留著幹什麼?
 
  「沒有妳的世界,留著幹什麼?」
 
  夏安樂將臉埋進臂彎,聲音既啞且糊。
 
  夏安樂沒有哭。
 
  目睹夏凝雪飛身而墜的時候,目睹夏凝雪躺在血泊裡的時候,目睹夏凝雪被救護車載走的時候,夏安樂都沒有哭。
 
  穆冬陽知道她沒有哭。但是他和夏安居都寧願她狠狠大哭一場。
 
  樂極生悲。
 
  悲極,據說無淚。
 
  隔著藤椅扶手,穆冬陽輕手輕腳的將外套披在夏安樂的背上。
 
  夏安樂兀自沉默。
 
  本欲以兄長的姿態摸摸她的頭;穆冬陽遲疑了一會兒,懸在半空的手最後帶些忐忑的棲上肩頭。
 
  夏安樂不動如山。
 
  原先還很擔心自己的手被狠狠拍開的穆冬陽暗地鬆了一口氣。然而幾秒之後,透過掌心傳來的觸感與溫度卻又讓他寧願被拒於千里之外。
 
  就算他和她的距離間不容髮,他依舊無法接近她的心一絲一毫。
 
  這樣的接觸算什麼接觸。
 
  這樣的接觸不如不要接觸。
 
  「……比翼鳥只有一隻翅膀是飛不起來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夏安樂再不言語。
 
  穆冬陽隔著藤椅扶手站在她身側,大掌穩穩貼附瘦削的肩,同樣不言不語。
 
  有一句話,卅歲男人打從十七歲少女啞聲提及比翼鳥時一直很想說。那句話並不具有溫柔良善的成分,並非出自關懷體貼的心態,於是穆冬陽選擇緘默,僅僅在心底忖著揣著喃唸著;挾以譏嘲與酸楚。
 
  比翼鳥是雌雄不離的夫妻鳥。
 
  打從一開始,妳們倆就不可能飛。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