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23

【狂夫之言】20.梅妝(九)

 
 
 
 
  ■
 
 
 
 
  旭吐了。應該說,又吐了。
 
  一覺醒來,身邊站著默默睞看自己的全身溼答答的馗,嚇得旭手忙腳亂的隨便抓了塊布將她裹得密不透風。真是的,就不會多照顧自己一點嗎?旭苦笑,手中擦拭的動作沒有片刻停歇。動不動就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要是我不在,妳該怎麼辦哪……。
 
  旭的叨唸逐漸轉為囁嚅。馗一如既往的沉默,聽憑旭對自己擦前拭後。馗覺得旭很像她曾經聽聞的一種東西。
 
  食人妖鳥對鮮肉的記憶停留在約莫三個月前,而今時序即將進入燠熱難耐的夏天。氣候明顯變得溼熱,吸進肺裡的悶窒感與日俱增;食糧腐敗的速度快得讓人措手不及,還沒從商店走回車庫,拆封的肉乾已然酸臭。
 
  這幾天,旭吃什麼都吐。原本以為是吃到不新鮮的東西,因而連著幾餐減少食量。然而她還是吐,首先是碎屑殘渣逆上食道,接著是酸澀胃液湧上咽喉;到了最後,旭只能不住乾嘔。
 
  旭跌坐在水溝蓋旁,跪得痠疼紅腫的膝蓋無法繼續承載全身重量;她的上半身大幅度傾向左側,左手打得筆直,右手有氣無力的擱上右大腿,低垂的臉被瀏海遮住一大半的視界。旭覺得很累,旭最近一直覺得很累。
 
  透過眼角餘光,旭瞥見一雙赤裸而白淨的足踝在自己右側不遠處停下。旭揚首,以為又會對上馗總是波瀾不驚的眸。
 
  馗俯視旭的表情很專注,凝神的對象卻不是後者的瞳。──雖然基於角度問題而不夠全面,但是馗所關注的,毋庸置疑是旭的腹部。
 
  鬼車是會招致災厄的食人妖怪,對於血味與人氣向來敏感。
 
  馗的眼神讓旭沒有辦法繼續催眠自己,延宕許久的生理期是肇因於受到侵犯而導致的心理創傷所引發的壓力過大(貌似中性而專業的遣辭用句總是能夠向理智騙取較多可信度。旭努力讓自己言之成理,為的只是想要說服自己那正在發生的一切尚未失序),益發加劇的生理變化同樣迫使旭再也無法繼續自說自話。
 
  馗知道自己還是搞不懂人類,但是她知道自己看懂了旭眼底的驚惶。九頭妖鳥見過太多害怕,久而久之便也明白在人類的心境當中,有一種狀態叫做絕望;絕望與驚惶對馗來說差異不大,唯一的殊別在於自認山窮水盡的前者往往毅然決然放棄掙扎。
 
  馗看得出來,旭覺得自己正在經歷的種種無不宛若脫軌的火車。馗見過火車,也見過那稍嫌冗長的巨型金屬脫軌暴衝斷裂翻覆的模樣。──「分量」不少,但有些焦,稱不上喜歡。
 
  旭覺得自己身處的空間業已支離破碎。馗看得出來,也看得懂那樣的進退維谷。
 
  逐漸分崩離析的姿態恰如維繫世道的秩序一般。
 
  回天乏術。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