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24

【狂夫之言】20.梅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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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棵梅樹的花已經凋謝很久了。
 
  旭牽著馗,提著螢光橘的裝了一半的購物籃,佇在柏油路央。橙黃餘暉糝滿整個社區,被染成暖色調的歸途恬謐得像是被關了靜音。旭怔愣的側臉比起初識之時消瘦許多。
 
  夕陽下,那棵梅樹的葉依然是翠綠翠綠的,卻因著天色而顯得頗為黯淡。旭愕愕睜睜的望著右前方的人行道;無花的樹無論軀幹抑或拖長了的影都是那副弱不禁風的模樣,這個距離無法細數仍舊懸垂於枝頭的果實究竟還有多少,她只能確切的知道,那棵梅樹已經沒有花。
 
  旭覺得有些可惜。她明明是那麼樣的期待能夠看見盛開的梅花,卻因為一時疏忽而與那幅美景失之交臂;那個晚上,她明明惦記著隔日一早就算連拖帶拉也要帶馗去看花,卻沒料到自己會在幾分鐘之後遭到那般不幸,自此在心上狠狠留了疤。──不幸,是的,就只是不幸。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所以那個晚上並不是哪段過往的報應。她只是不夠幸運。
 
  花已經謝了,但是樹還活著;只要根幹還沒死,葉啊花啊果啊什麼什麼的,明年一定都會再度據滿枝椏。後年也是、大後年也是,只要那棵梅樹還沒枯朽,必定可以一而再而三的孕育芬芳。
 
  只要還活著就能開花。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
 
  「……馗。」
 
  旭收回視線,旋首看向馗的容顏。目光觸及之物由側臉轉為眼瞳,瞳底凝著的、連日來的鬱悶頹喪業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遠較邂逅之時更為澎湃洶湧的,對於「生」的渴望。──不全然是單一個體固有的求生本能,那是更深沉、更熾烈的偏頗,對於「活著」這件事揣懷有超乎一切的執著。
 
  人類。馗暗忖。現在的妳已經近似於妖。
 
  旭鬆開馗的右手,轉而撫上自己的腹部;單薄寬鬆的衣物勾勒出微微隆起的形狀,掌心隔著布料遞來淺淺熱度。馗的餘溫和旭的體溫混融在一塊兒。旭心想,或許其中還包括了第三者的脈搏。
 
  「……這個孩子,我要生。」
 
  然後我要帶著妳跟它,一起來看花。
 
  馗覺得旭很像她曾經聽聞的一種東西。那種東西鬼車沒有,那種東西叫做「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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