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16

【狂夫之言】20.梅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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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馗陡地睜眼,驚覺身畔缺少一份均勻的吐息。
 
  九頭妖鳥支起龐然身軀,十八隻眼睛將車庫迅速環視一遍。燭炬已盡,蠟淚滿了整個白瓷小碟;身下的床墊被自己壓躺得柔軟溫暖,毗鄰的被褥卻冰冷僵硬。馗矮下視線,車庫外頭仍舊漆黑一片。
 
  徹夜未歸?這可稀奇了。……嘛,那也不關我的事。馗躺回床墊閉上眼睛,卻怎麼也無法渙散意識,幾番輾轉反而倍感不耐,索性起身化人,一個貓腰便衝入夜色。
 
  經過方才的折騰,室外漆黑業已褪去幾許,天幕成了一抹朦朧的靛藍,稀疏星子似有若無的透著點點微光。馗站在車庫前方,左手邊是棲身將近四個月的居所,右手邊是許久不見車輛馳騁的柏油路;眼前是沉默延展的路與屋,地平線與天空接壤處正一點一點染上金黃。身後的天空蒼如龍鱗,面前的天空白若魚肚;馗頂著逐漸褪淡的靛色穹廬,任由璀璨朝陽緩緩照遍全身上下,眼睫眨也不眨。四個月前遭鋼筋貫體而過的傷險險刺穿心臟,四個月後既不需要繃帶更幾乎癒合得看不出疤;空缺的頸項是鬼車的原罪,是必須從生背負到死的痛,反正只要化為人形就能眼不見為淨,在意與否皆無傷大雅。
 
  沐浴在晨曦之中的馗頓感錯愕:我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
 
  太陽升火之處無預警的出現那個以日出為名之人。旭逆光而來,馗眼中的她是一道鑲著金邊的剪影,墨黑的臉孔看不見表情,僅僅一味徐行。
 
  馗沒來由的憶及夸父,這個背光的女人讓她想起那個追日的男神。──啊啊、多麼迥異的兩人,如此判若雲泥的兩人。
 
  旭在馗的跟前站定,距離不近,但要看清容顏已綽綽有餘。四目相望的兩人沉默了許久,久到馗開始覺得掠過旭的陽光很燙很礙眼的時候,旭率先開了口:「……我去雜貨店一趟。」
 
  接著她徑直與馗擦肩而過,沒有瞬目,沒有笑容。
 
  馗佇了幾秒,繼而邁開步伐,與一夜未歸的女人背道而馳。
 
  旭前往的方向座落著數家商店,再遠一點則是麒麟最後現身的地方。
 
  九頭妖鳥揣懷著滿腹怨懟,走向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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