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墓園長眠著老者所有親朋。
玩伴,同窗,袍澤;兒啊妻啊父啊母啊,這塊土地永寐著的先祖即便罄竭十指十趾亦難盡數。
這個城鎮的人口越來越少。生者的鬚髮越長越白。碑上誌銘越刻越短。
老者依舊能夠侃侃而談亡者生平,甚或細細陳述故人面目。
么女改嫁之後,孑然老者自願擔任墓園唯一的看守;遷居園內的他偶爾協助掘墳與埋骨。
每一鏟慢悠悠的覆土棺槨,都帶有一則關乎亡者的往事,靜悄悄的浮現腦中。
說也奇怪,老者竟記得每個離開的人。
無論搬進都市的,抑或徙入天國的。
鎮上住民無不避談生死;對於守墓老者的坦然,他們認為若非早年久經槍林彈雨,即是自覺行將就木。
流言的主角每每皺起老臉,瞇眼勾脣,而後壓低帽緣。
為父涕泗縱橫的時候,為母肝腸寸斷的時候,為友脫帽致意的時候,為妻屈身獻花的時候,乃至顫巍巍的替長子平整墓土的時候。
這麼多年以來,老者以各種至親至疏的身分出席過無數葬禮。
打從首次默聆禱詞開始,老者的世界業已緩緩褪去顏彩。
彷彿不啻親朋鄰陌,每回主召都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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