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5-20

【狂夫之言】26.九泉之下

 
 
 
 
  「是不是非得等到九泉之下,我們才能光明正大的牽住彼此的手?」
 
  他蹲著、蜷縮著,悶在膝頭的困惑帶著哽咽與哭腔。
 
  你先是面無表情的站著,隨後面無表情的蹲在他的跟前。你們的膝抵著彼此,你們的額抵著彼此;你的面無表情是因為不知道此時此刻應該做出什麼表情,──你能做出什麼表情呢?遭逢母喪的人是他不是你,失去相依為命的母親的人是他不是你。
 
  他的母親為了這段關係,做出最沉默卻也最決絕的抗拒。
 
  於是他說,他不知道你們還能不能繼續走下去。
 
  早逝的父親望子成龍,年輕的母親含辛茹苦。你知道他的家世背景,你好奇他的家世背景;逐漸逐漸你們越走越近。……啊啊、或許這就是報應吧。你蹲著,食指勾起他的一綹髮絲輕轉緩繞,眉間眼底淨是憐惜與嘆息。之所以走到這步田地,都是因為上天要懲罰我最初的不懷好意。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個願望,今生今世怕是無法得償。」
 
  「……我知道了。」
 
  他說,感情只是兩個人的事,不能再犧牲任何人了。
 
  你想,感情只是兩個人的事,舉足輕重的卻不是其中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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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你這輩子最上心的人。
 
  「這個世界沒有『最』,這個世界只有『更』。」
 
  不同的脣齒說著相同的話語,此起彼落不絕如縷;你不禁開始懷疑,是否所有親友早已悄悄達成共識,男女老幼皆於一夕之間決定連袂攜手,企圖明的暗的說服你將他忘得一乾二淨?
 
  沒有用的。你在心中冷冷冷冷的笑。你太瞭解你了,你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會惦著記著想著念著,他是你這輩子最上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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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貴妃椅上坐了個嬌滴滴的女人。
 
  這個女人和別的女人不一樣;你不確定她的眼裡有沒有你的身分,有沒有你所背負的家族的名聲,但是至少,你知道至少她是真心愛著你。
 
  「妳進了我的眼,不代表入了我的心。」
 
  「起碼我進了你的眼。」
 
  你想你身邊的確需要一個人,好讓你得以應付社會輿論和道德責任。於是你選擇了她,順便將你的選擇昭告天下。
 
  貴妃椅上,嬌滴滴的女人輕輕撫著你的髮,絮絮喃著婚事的瑣項。
 
  你枕著她的膝,思及年少輕狂的過往,包括你對他高談闊論時的意氣風發。
 
  ──我想當一個能夠「醒握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人!
 
  他笑了笑,隨即抬手掐去飛上你肩頭的草屑。自始至終一語不發。
 
  「……有點兒像呢。」
 
  「嗯?」
 
  「妳笑起來的樣子跟他有點兒像。」
 
  「……所以你選擇了我嗎?」
 
  她還是衝著你笑。你當著她的面將眼閉上。
 
  你想,天下還是同一個天下,美人卻不是同一個美人。
 
  你想,這輩子難遂的願望又多了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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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只見藤纏樹,世上哪見樹纏藤?青藤若是不纏樹,枉過一春又一春。
   竹子當收你不收,筍子當留你不留,繡球當撿你不撿,空留兩手、空留兩手撿憂愁。
   連就連,我倆結交定百年;哪個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連就連,我倆結交定百年;哪個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齊氏姊弟的這首歌是他教你唱會的;用著既不清亮亦不厚實但卻十分溫暖的嗓。
 
  好不容易將歌詞記得滾瓜爛熟的那一天,你攫住他掐著草屑的手,語重心長的問他願不願意同你約定百年?就像歌詞那樣。
 
  哪個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個願望,今生今世怕是無法得償。」
 
  「……我知道了。但是我一定會遵守約定的。」
 
  約定就是約定,說了百年就是百年。只要能在過橋之前光明正大的牽住彼此的手,只要能在飲湯之前與這輩子最上心的他緊緊緊緊十指相扣,你想你應該可以揣著足夠的勇氣不去計算不去在乎,那些無法相伴相隨的日子將會有幾個十年。
 
  「我一定會遵守約定的。」
 
  你們約定好了。就像歌詞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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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停止啜泣。你起身離去。
 
  這段感情尚未告終,你們只是姑且選擇擦身而過。
 
  他說,你們錯的只有身,你們錯的不是生。
 
  你想,你們絕對不會因為這麼一個錯身,就此錯過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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