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3-14

【狂夫之言】22.五陵年少

 
 
 
 
  一時燕語鶯聲,盡都是吳儂嬌語。
 
  姐姐們穿得像隻蝴蝶,笑得像朵花;花的溫度卻是冰的溫度。
 
  百花樓不是應該認真的場合。嬤嬤知道,姐姐們知道,眾家公子知道,縱使少不經事的丫鬟小婢也該知道。
 
  然而該知道是一回事兒,真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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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不知數的紅綃相繼堆在芙蓉姐姐的腳邊,多如恆沙的紅綃只求芙蓉姐姐一個回眸。
 
  一親花魁娘子的芳澤。這是所有造訪百花樓的公子哥兒,唯一的念想。──那個人也是這麼想的吧?那個人的眼睛總是凝在芙蓉姐姐的臉上,因著芙蓉姐姐的笑而笑,卻也因著芙蓉姐姐的笑而悲。
 
  姐姐們特別喜歡伺候那個人,因為那個人悲傷的時候會叫上更多酒菜,並於觥籌交錯之際從懷中掏出無數碎銀,以傲視群倫的豪邁往桌上灑去。
 
  瞅見姐姐們的手在杯盤狼藉間穿梭爭奪,那個人便會笑得很大聲很大聲。
 
  唯有這個時候,唯有當那個人撩發眾聲喧譁的時候,唯有當那個人的恣情大笑引起全場注意的時候,芙蓉姐姐,百花樓的花魁娘子才會輕輕的、淡淡的,朝那個人所在的方位睞上一眼。
 
  芙蓉笑,百花凋。
 
  芙蓉姐姐望向那個人的時候,從來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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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貌,氣質,才華,家世;與其他紈褲子弟相較,那個人所擁有的,其實都只是一般的程度。
 
  我記得他。他總是親自攜禮而來,他的禮從來都是頂好頂好。
 
  先是兢兢業業的交託給我,再低聲下氣的央求我千萬千萬記得在芙蓉姐姐面前,提及贈者之名。──這樣的人,芙蓉姐姐見得多了,貼身女婢的我同樣見得多了。
 
  可我就是記得他。他的眼神是熱的、燙的,指尖卻是涼的、冰的。
 
  刻意提報過千次百次的名姓,僅僅於不經意間擦觸須臾的指尖;我因為後者而記得他,我因為他的眼神而記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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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以前,爹娘跟姥姥都還沒被回祿帶走;我的家不在百花樓。
 
  很多年以前的一個午後,一個豔陽毒辣得嚇人的午後,庭院裡、樹蔭下,姥姥和我帶著蒲扇與涼茶,有一搭沒一搭的閒磕牙。
 
  姥姥說,爹是大房獨子,是身為三姨太的她把屎把尿帶大的;雖非親生骨肉,可爹著實孝順得緊。唯有給羅家下聘那一次,爹寧願同所有長輩反目,寧願得罪世交的秦家,也要將娘用八抬大轎迎進呂家大門。
 
  妳爹那一回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明明知道妳娘的心裡沒有他,卻說什麼也要將妳娘從秦家少爺的身邊搶過來。
 
  姥姥,爹怎麼知道娘的心裡沒有他?
 
  因為妳爹一直都在看著妳娘啊。
 
  我也常常看著娘,怎麼就從沒看出娘的心裡有著誰?
 
  傻丫頭,妳又不是妳爹,怎麼可能看得出來呢。
 
  我又沒少爹一個眼睛,為什麼看不出來?我噘起嘴,很是不服。要不您跟我說說,爹究竟是怎麼看出來的?
 
  這有什麼難的。姥姥莞爾。妳知道一個人的眼裡有了誰,是因為妳的眼裡已經有了那個人。
 
  妳看著妳的心上人,於是妳知道妳的心上人已經有了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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