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7-20

【狂夫之言】18.翼祭(無色)

 
 
 
 
  鶼鶼:雌雄並翅雙飛的比翼鳥。青赤色,一目一翼,相得乃飛。
 
  鴆:紫綠色的毒鳥。雄者稱「運日」,雌者稱「陰諧」。羽有劇毒,浸酒可以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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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鶼鶼,住手,拜託。」
 
  紫綠色衣裳的女人按住青赤色衣裳的女人執持酒盅的白皙手腕,稍稍制止了一飲而盡的意圖。她的死活之於她其實無足輕重,出聲勸阻僅僅是基於同族情分而做的最後慰留。
 
  酒盅懸止在脣邊,青赤色衣裳的女人將目光由杯內晶瑩剔透的液體轉往紫綠色衣裳的女人的容顏;然後,悲痛欲絕的笑了。
 
  「鴆,我跟妳,咱們是不同的。」
 
  比翼鳥是,一目一翼,相得乃飛的奇特存在。彼此的呼息是己身誕生於世的最大理由與意義,沒有誰縱使缺少伴侶亦能隻身苟存。
 
  鶼鶼是,無法勝任空白中的獨舞的生物。
 
  「妳是知道的,鴆。……所以妳才會應允我的請託,不是嗎?」
 
  普天之下,誰都知曉置入鴆羽的甘醴形同引領所有活體生物邁向黃泉的熒熒燈燭。鶼鶼目睹過鴆酒奪命,所以她對鴆提出要求;鴆知道比翼鳥的習性,所以她答應鶼鶼的要求。
 
  請給我妳的羽,入酒。鶼鶼說,肝腸寸斷的笑著說。
 
  於是鴆默默走進喧囂的市集,歸時的她拎提著一個酒壺與兩個酒杯。
 
  ……賣酒的說,獨酌太過寂寞,堅持給我一對盅。鴆說,有些侷促有些囁嚅。
 
  聞言,鶼鶼的笑意扭曲得更深更沉。
 
  「妳看,連人類都知道形影相弔有多麼寂寞……鴆,我是鶼鶼,是無法忍受形單影隻的比翼鳥啊!」青赤色衣裳的女人笑著推開紫綠色衣裳的女人的手,繼而毅然決然的飲盡杯中所有。
 
  於是鴆靜靜瞅著面露痛苦神色的鶼鶼倒地不起,抽搐半晌後褪回原形再無動靜。殘酒在杯盞墜地時濺溼了青赤的翼與褐黃的地;躺臥酒漬的鶼鶼屍身染有濃濃氤氳,失焦的眼半睜半翕,隱隱透著狀擬為人時所揣懷的那份泫然欲泣。
 
  人類說,樂極生悲。鴆彎腰捧起被杜康浸得微涼的鳥軀,腦中輪轉著鶼鶼赴死的決心與悲愴的笑靨。那麼悲極,是否就無淚了呢?
 
  「──陰諧。」
 
  紫綠色衣裳的男人緩步行至紫綠色衣裳的女人身側,掌心憩著的鶼鶼業已僵硬冰冷。
 
  「……運日。」鴆徐徐回眸。來者是她的夫。「找到了嗎?」
 
  「嗯。」男人的視線掠過女人的臉,溜經遍地溼潤,最後定格於那隻甫嚥氣的鶼鶼。「……有說過想要安睡在什麼地方嗎?」
 
  「我沒有問。」接過男人手中的鶼鶼,兩具亡骸在女人指間以比翼的姿態與塵世永訣。「對牠們而言,有沒有可供憑弔的窀穸根本無關緊要,不是嗎?」
 
  比翼鳥的世界與視界極其單純,因為那裡永遠只有兩種顏色:旋首就能看見的伴侶毛羽的青赤色,渲滿通往冥府之路的無色。
 
  鶼鶼是,寧死也不願獨活的異質羽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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