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7-11

【狂夫之言】17.一簾幽夢

 
 
 
 
  雕花大門後,妳的側臉若隱若現。
 
  風帶起滿園落葉旋著上飛,陡地掀起一片淒涼。妳微微啟脣──豐潤的朱紅豔過珊瑚──,貝齒輕輕齧著一份欲語還休;半晌,淚珠伴隨幽幽長嘆,滾落腮頰的姿態迫我屏氣。
 
  定心凝神,血色羅裙已不見蹤影。
 
  萎黃的草木腐朽了曾經,衰頹的宅第荒蕪了回憶。解衣卸甲的我怔忡望著門扉半掩,怎樣都記不起究竟妳先辭世,抑或我先離鄉。──但是我記得妳,我真的記得妳。記得妳慣用的水粉氤氳,記得妳偏好的布料顏彩;記得妳羞赧的容顏,記得妳擔憂的模樣。我記得妳,那份即便哭紅鼻頭仍不肯吐露丁點兒挽留的執拗刻得尤其深沉。
 
  我記得妳,卻憶不起當年的自己如何能夠把心一橫,頭也不回的跟上出師征伐的軍旅,離開了妳。離鄉背井的歲月遠較度日如年還要漫長還要難熬,一聲又一聲經過壓抑的抽噎總在午夜響起,一次又一次驚醒我未曾安穩的夢。
 
  雕花大門前,我眺著遠山蓊鬱,忖著數著妳隻身凝睇這幅光景的次數與情緒。彤霞無聲灼燒天際,裊裊炊煙摻雜盈盈笑語,形影相弔的悲傷與骨肉團圓的喜悅形成極其諷刺的對比。
 
  班師得勝的那晚,我養成捲簾而眠的習慣。
 
  窗牖大敞,月華高掛,蛙鳴紛起,雨打芭蕉的聲響尤其仔細。側臥床榻的我凝望樹影搖曳,想著溫潤如玉的指尖劃過櫺檻的模樣,緩緩入睡。
 
  鬼屬陰,見不得晝。──故我再不垂簾,讓妳得以踩著蓮步,走進我的夢。
 
  一簾幽夢,夢的永遠都是妳,卻永遠夢不到妳。人們只道雕花大門後再無望夫的妻,卻不知殘破籬笆囹圄了一個盼妻的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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