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8-01

【狂夫之言】12.Hic Jacet

 
 
 
 
  她推開門,走入樓梯間,穿越樓梯間,進入隔壁大樓。
 
  牠靜靜的躺在那裡,一團漆黑。
 
  她沒有停下腳步;她不是為了牠才出現在那裡的,眼角餘光的施捨已經是最大限度。
 
  沒有停滯,沒有遲疑。
 
 
 
 
  ■
 
 
 
 
  回程的時候,牠依然躺在那個地方。
 
  這次沒有那麼匆忙,於是她在陰暗的樓梯間稍稍逗留。
 
  沒有觸角的蝴蝶屍體。
 
  如此單純的真相並沒有令她失望,因為她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抱持任何期望。
 
 
 
 
  出現在辦公大樓的陰暗樓梯間的不明物體,能期待成什麼模樣?
 
 
 
 
  她看著殘缺不全的牠,孤零零的躺在沒有花的地方,沒有說話。
 
  下一個動作,是她推開來時曾經推開的那扇門,走向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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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她再次推開門,再次走入樓梯間,再次穿越樓梯間,再次進入隔壁大樓。
 
  再次看到靜靜躺在階面上的牠。
 
  看樣子,負責打掃的阿姨今天似乎很忙。……還是說,那根本不隸屬她的責任範圍?
 
  追根究底,帶牠離開那個地方絕對不是她份內的事。
 
  牠不是她的義務,所以她有權利漠視牠的存在。儘管如此,她還是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兩眼。
 
  當牠們活著的時候,翅翼鼓動的姿態真的很漂亮。
 
  她喜歡那種特殊而翩然的美感。
 
 
 
 
  After the burial, every thing is the same.
 
  已經死去的,已經死去。
 
 
 
 
  所以不要放在心上。她默想。不要放在心上,……就不會感到悲傷。
 
  已經夠了,她不想繼續沉浸在負面情緒中。悲傷與後悔都是沒有意義的感情。
 
  就算沒有眼淚,她也有足夠的堅強邁步向前。
 
  已經死去的,已經死去。
 
  但是她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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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的時間很充裕,這一次她決定仔細端詳牠。
 
  基本上,身體與翅膀都是黑色的。
 
  翅緣隱隱有著紅色,也或許是黃色,總之是那種動起來很鮮明很顯眼的顏色。
 
 
 
 
  But it died now.
 
 
 
 
  她沒有刻意逼迫自己記得,──這個事實本身就屬於無法遺忘的類型。
 
  孰生孰死,這個議題比黑與白的對立還要絕對。
 
  不是活著就是死去,不是溫熱就是冰冷;分隔兩者的不是鴻溝,而是細如蛛絲的線。
 
  彼此的距離間不容髮,細得只能跨越,無法立於其上。不似絕黑與絕白之間,尚且存在著太過寬敞的灰色地帶。
 
  朦朧曖昧,充滿太多變數。
 
  她盯著早已置身彼岸的牠沉吟。
 
  半晌,她認真的挑了兩個感覺還不錯的距離和角度,用手機附加的照相功能替牠最後的倩影留下記錄。
 
  傳說相片能攝去魂魄。她蹲下,對牠喃喃自語。倘若此話當真,請在這方框架中再活一次。
 
 
 
 
  ■
 
 
 
 
  當她注視著蝴蝶,心緒跳躍思考到生死層面的瞬間,她想起祖父那幀小小的黑白相片。
 
  相片貼在罈上,骨罈放在塔中,尖塔蓋在山巔,高山位在遠方。
 
  她不知道死亡是否亦是如此;無庸置疑的是,時間也好距離也罷,祖父已經離她很遠很遠。
 
  她的身邊,只有這隻死去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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